柳真真老太爷马厩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7:18:18 来源:原创内容

柳真真老太爷马厩

说起柳真真老太爷的马厩,在咱们这方圆几十里,那可是个响当当的老地方。打从我记事起,它就那么静静地卧在村东头那片老槐树底下,红砖墙褪成了土褐色,屋顶的瓦缝里长着倔强的狗尾巴草。大人们路过,总要放慢脚步,眼神往那虚掩的木门里瞟一眼,嘴里念叨两句:“老太爷的宝贝疙瘩们,还在里头呢。”

马厩里头,早就没有马了。至少,我从来没见过活的马。柳老太爷人也走得早,我都没赶上。可这马厩,却比有主儿的时候更“活”泛。为啥?因为里头“住”着的,是老太爷一辈子的念想——那些个马鞍、辔头、蹄铁,还有墙上挂着的、已经磨得油光发亮的长鞭。它们静静地待着,却好像每一件都能开口,讲上一段咯噔咯噔响在石板路上的旧事。

小时候我们这帮孩子,总觉得那马厩阴森,黑黢黢的门洞像一张没牙的嘴。但又忍不住好奇,扒着门缝往里瞧。有一回,村里最胆大的铁蛋溜了进去,出来时举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,一晃,声音哑哑的,不像我们想的那么清脆。他说里头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,不是臭味,是干草混着皮革,还有旧木头被太阳晒透了的味儿,厚墩墩的,吸到鼻子里,心里都踏实。打那以后,我们就不太怕了,反倒觉得那是个藏着故事的宝库。

这马厩的“魂儿”,是柳老太爷留下的。听我爷爷说,老太爷年轻时是赶大车的好把式,后来给公社养马,经他手调理的马,个顶个的精神。他待那些牲口,比待自己还上心。夜里听见马打个不安生的响鼻,他披上衣服就往马厩跑。那会儿,这马厩里外收拾得利利索索,槽净水清,弥漫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。马蹄声、响鼻声、老太爷哼着的小调声,是村里最让人心安的声音之一。

后来啊,机器代替了牲口,拖拉机“突突”一响,马车的轱辘声就渐渐远了。村里的马一匹匹少了,最后只剩下老太爷马厩里那匹老白马,走得也安静。打那以后,老太爷就很少说话了,可他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去马厩,扫地,擦拭那些再也用不上的家什,一坐就是大半天。那些物件,在他手里被摩挲得温润,仿佛还带着马的体温。村里有人说他迂,守着堆“破烂”。可老太爷不在乎,他那马厩里的时光,像是被一种特别的“念旧情怀”给粘住了,流得比外头慢。

如今,马厩真的老了。木门上的铁栓锈死了,我们也不再扒门缝。但奇怪的是,村里人似乎都默许了它的存在。谁家盖新房,多余的砖瓦可能顺手就堆在它旁边墙角;谁家孩子淘气挨了骂,也可能躲到它后头的阴凉里生闷气。它不像个“文物”,倒像个没了牙齿、只会笑眯眯看着晚辈的老祖宗,融进了村子的呼吸里。春天,燕子会在它的房梁下衔泥筑巢;夏天,知了在它旁边的槐树上叫得撕心裂肺。它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沉默的诉说。

去年村里修路,规划图上的线,差点就划到了马厩的墙根。几个上了年纪的爷叔吧嗒着烟,在村委会蹲了半天,也没说啥大道理,就反复絮叨着:“那是真真老太爷的马厩啊。”后来,路微微弯了个小弧线,绕过去了。你看,有些东西,它的价值不在梁柱是否结实,也不在里头藏着什么金银,而在于它捆住了一代人的记忆,成了大伙儿心里一个共同的坐标。这种“念旧情怀”,像是一坛深埋地下的老酒,平时闻不着味儿,可一到某个节骨眼,开封了,那股醇厚劲儿能醉倒一片人。

有时候傍晚散步,我还会特意绕到那边看看。夕阳把马厩的影子拉得老长,影子边缘毛毛糙糙的,像旧时光的毛边。我会想,柳老太爷当年听着马儿嚼夜草的声音,心里在想什么呢?他擦拭那些再也等不来伙伴的马鞍时,手指划过皮革的纹路,是不是也在触摸一段再也回不去的、尘土飞扬的旅途?这马厩啊,早就超出了它本身的功能。它成了一个容器,盛着一个人的毕生惦念,盛着一个时代的粗重呼吸,也盛着我们这些后来人,对一段陌生往事小心翼翼的窥探与想象。

风穿过空荡荡的厩栏,发出呜呜的轻响,像是叹息,又像是哼唱。我知道,只要这马厩还立在这儿,柳真真老太爷和他那些马的故事,就还没讲完。它们会被晚风继续讲给老槐树听,讲给每年来的燕子听,或许,也会悄悄溜进某个像我一样,偶然驻足的后生梦里,变成一阵模糊却又坚实的马蹄声,嘚嘚地,敲在梦的深处。

推荐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