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大又黄
又大又黄
老李蹲在自家院门口,手里捏着个东西,眯着眼瞧。晌午的日头毒得很,晒得水泥地发白。他看了半晌,才冲屋里喊:“老婆子,你来看看,这东西是不是忒大了点?”
他老伴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,凑近一瞅,“哟”了一声。老李手里是个杏子,个头快赶上小拳头了,皮儿是那种透亮的黄,像裹了一层蜜蜡,阳光底下晃眼。
“这哪是杏子啊,”老伴接过来掂了掂,“沉甸甸的,别是打了啥膨大剂吧?”
老李没接话。这杏树是老爷子在世时种的,少说叁十年了,从来结的果子都是拇指大小,酸多甜少。今年春天雨水足,他也没多照料,怎么反倒结出这么个“异类”?他心里犯嘀咕。
隔壁王婶路过,隔着矮墙瞧见了,嗓门亮起来:“李大哥,你家这杏子成精啦?我活这么大岁数,没见过这么排场的杏!”这话引来几个纳凉的邻居,都围着看稀奇。你一言我一语,都说如今市面上东西,看着光鲜,里头指不定有啥门道。有个词儿在他们嘴边滚来滚去——品质存疑。是啊,这超乎常理的大,这扎眼的黄,反而让人不敢下嘴了。
老李心里那点最初的惊喜,慢慢凉了下去。他想起上回在集市买的西红柿,红得跟灯笼似的,切开里头却硬邦邦,没半点番茄味儿。这杏子,会不会也是金玉其外?
他把杏子放在窗台上,回屋去了。那抹明黄色在灰扑扑的窗台上格外突兀,像个问号。
过了两天,那杏子还在。老伴说,扔了怪可惜,洗洗掰开看看呗。老李拿起杏子,在水龙头下冲了冲,水珠滚过光滑的果皮。他两手一用力,“咔”一声轻响,果肉应声分开。一股浓郁的、带着阳光气息的甜香猛地窜出来,直往鼻子里钻。
果肉是深黄色,细腻得很,离核。汁水顺着指缝流下来。老李迟疑着咬了一小口。嗯?那股熟悉的、带着野性的酸味先到了,可还没等他皱眉,厚重的甜便漫了上来,把酸妥帖地包裹住,化成一种扎实的、醇厚的果子味儿。不是那种齁甜,是透着杏子本分的、结结实实的甜。
他愣住了,又咬了一大口。
老伴看他表情,也尝了一块,眼睛亮了:“是咱老树的味道!就是这味儿,就是放大了,更浓了!”
老李嚼着,心里那点疑虑,像冰块遇见这果香似的,慢慢化开了。他走到院里,仰头看那棵老杏树。叶子被晒得有些耷拉,但枝桠间,还能看见不少同样“又大又黄”的家伙,藏在绿叶里。原来不是树变了,是时候到了。往年果子没熟透就被鸟啄、被孩子摘了,今年不知怎的,留下了几个,安安生生长到了时候。
他想,人有时候真是奇怪。见惯了小的、青的,忽然来个长得周正、熟得透彻的,反而不敢认了,总觉得背后有猫腻。这大概也是一种“品质存疑”吧,疑的不是东西,是自己的眼光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、对“异常”的防备。
下午,他摘了一篮子熟透的杏,给左邻右舍都送了些去。王婶接过去,直接咬了一口,汁水溅出来:“嘿!真地道!老李,你家这树,是憋着劲今年要给大伙儿个惊喜啊!”
老李笑笑,没多说。他留了最大最黄的那个,晚上剥了皮,把果肉放在小碟里,给老伴尝。窗外的老树静悄悄的,仿佛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。月光照进来,碟子里的果肉,泛着温润的光。原来,有些东西就是可以长得很好,很饱满,很本色,仅仅是因为时候对了,风雨经过了,剩下的,交给树木自己就行。
他看着那抹黄色,心想,明天得好好给老树浇浇水。这份实在的甜,不是凭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