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善的小子2
心善的小?子2
老街拐角那家修鞋铺，老张头又跟人拌上嘴了。这回是为了一双旧皮鞋，鞋底都磨穿了半边，客人非要他修得跟新买的一样耐穿。老张头嗓门大，手也摆得急：“这哪成？料子都朽了，我给您修结实，但您指望它再穿叁年，那不是坑您嘛！”客人嘟囔着“不会做生意”，到底还是把鞋留下了。
我站在旁边等着取自己的鞋，看着这一幕，心里却想起另一个“小?子”。我们这片儿，大人小孩都这么叫他。他本名叫晓志，在街尾开了间小小的电器维修铺。那铺子啊，窄得只能容两个人转身，墙上挂满了旧零件，像个杂乱的蜂巢。晓志这人，有点特别，说话慢慢的，总像在脑子里先转几个弯才吐出来。他的手艺是真好，但最出名的不是手艺，是他那股子……嗯，怎么说呢，过分实在的劲儿。
就上周，李婶抱来个老旧的电饭煲，指示灯不亮了。晓志拆开一看，只是个接触不良的小毛病。他鼓捣了十来分钟，好了。李婶问多少钱，他挠挠头：“换个弹簧片，不值钱。您给……五块吧。”李婶都愣了，这年头，上门看一眼都不止这个数。她硬塞了二十，晓志还追出去，非要找零。街坊都说，这小伙子，心太善，善得有点“傻”。
可我觉得，这不是傻。这是一种选择。晓志的铺子里，总堆着些修好了却没人来取的东西——老人机、旧收音机，大多是独居老人的。他知道他们或许忘了，或许舍不得花钱取，就也不催。东西擦得干干净净，放在柜子上头，等着。有次我问他：“这些，不就亏了？”他正拧着一个螺丝，头也没抬：“东西嘛，修好了就有用。说不定哪天，老人家突然想起来，要用呢？”他顿了顿，手上动作停了停，像在斟酌字句，“看见东西是好的，他们心里就踏实点。这……也算修好了吧。”
这话让我心里一动。原来他修的不仅是电器，还想顺带手，把人心里那块小小的“不踏实”也给拧拧紧。这大概就是他的“善”吧，不声张，不计算，像给老电器焊上一个不起眼的接点，通了电，灯才亮。
有天傍晚，路过他铺子，门半掩着。我看见他蹲在门口，正给一只流浪猫的食盆里添水。夕阳照在他背上，那身影和他店里那些沉默的旧电器一样，安安静静的，却透着股可靠的热度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，这个总被叫作“小?子”的年轻人，心里有块地方，亮堂得很。他守着他的铺子，用那种近乎固执的实在，对抗着外面世界里那些飞快计价、随时抛弃的规则。
老张头把我的鞋递过来，打断了我的思绪。鞋跟补得结实又妥帖。我付了钱，顺口说：“您这脾气，跟晓志那孩子可真不一样，但做的事儿，好像又有点像。”老张头哼了一声，脸上却看不出恼：“那小子？实心眼！不过……这街上，多几个这样的实心眼，不坏。”我拎着鞋往街尾走，心想，是啊，不坏。这条老街上，需要老张头的大嗓门，也需要晓志那样安静的固执。他们的“善”，模样不同，底子却都是热的，像冬日里两块不同的炭，一块噼啪作响，一块沉默地烧着，都能暖人。
走到晓志铺子前，灯还亮着。他正对着一台破风扇发愁，那专注的样子，仿佛那是世上最紧要的物事。我没进去打扰，只是觉得，这寻常巷陌里的微光，或许比很多响亮的东西，更能照得远，照得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