犬杂配
犬杂配
老张蹲在小区花坛边,手里的烟快烧到指头了也没察觉。他盯着不远处那几只撒欢的狗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家那只叫“大黄”的土狗,正和隔壁单元李阿姨家的博美“球球”互相嗅来嗅去,尾巴摇得像螺旋桨。老张狠狠嘬了口烟屁股,嘟囔道:“这算哪门子事儿啊。”
他想起前些日子,也是在这么个傍晚,“大黄”不知从哪儿领回来一只毛色杂乱的串串狗,那狗长得吧,你说它像京巴吧,耳朵又立着;你说它带点柴犬的影子吧,身子又短了一截。老张当时就乐了,这模样,活脱脱是狗界的“混搭风”。可李阿姨路过时,那眼神就不太对劲了,撇着嘴念叨:“哟,这血统可杂了,杂配出来的,性子不稳当。”
“血统”这词儿,像根小刺,扎在了老张心里。他倒不是嫌弃“大黄”的朋友,他是琢磨,这“杂配”两个字,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?好像天然带着点贬义,居高临下似的。
我后来跟老张聊起这个。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,说:“你看啊,咱们人总爱讲个‘纯’。纯种犬,血统证书,赛级后代,听着就金贵。可你往深里想想,如今那些所谓的纯种,几百上千年前,不也是各种狗杂交、选育出来的?说白了,老祖宗都是‘杂’的。”
这话在理。我们太习惯用“纯”与“杂”去划线,去定高低了。好像“纯”就代表着稳定、优秀、可预期,而“杂”就等同于混乱、低劣、没保障。可事实真是这样吗?老张家“大黄”,正宗中华田园犬,按某些人的看法,那是“杂”得不能再“杂”了。可看家护院、通晓人性、身体皮实,一点儿不比名犬差。反观一些为了追求极端外貌而近亲繁殖的纯种犬,倒可能一身病痛。
“杂”里的生命力
我认识一个在流浪动物救助站做志愿者的姑娘小陈。她那儿简直就是个“犬类联合国”,什么模样的狗都有。她说,最难送养出去的,往往就是那些看起来“血统混杂”的成年犬。人们来领养,第一眼总先被品相明显的幼犬吸引。
但小陈告诉我一个有趣的现象:那些“杂配”的、说不清来历的狗,适应能力常常出奇地好。它们或许继承了某种犬的聪明,又融合了另一种犬的温顺,还保留了土狗的抗病能力。用她的话说,这叫“混血优势”。它们不娇气,给什么吃什么;学习能力也不弱,很快能懂新家的规矩。它们的生命,因为“杂”,反而显得更坚韧、更充满意想不到的可能。
这让我想到咱们的文化,不也是在不断的交融、碰撞、吸收中,才变得如此博大精深的吗?如果一味追求“纯”,拒绝任何外来的、不同的东西,那路子只会越走越窄。狗的世界,或许没我们想的那么复杂,但也绝不简单到用“纯”和“杂”就能一刀切。
老张后来不再盯着“大黄”的交友情况了。那只串串狗偶尔还会来玩,老张有时还会扔块火腿肠给它。他算是想通了,狗嘛,健康、快乐、不扰民,就是好狗。至于它爹妈是谁,祖上有没有阔过,有什么要紧?人们纠结的“血统”,很多时候,是不是自己心里那点优越感或偏见在作祟?
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。“大黄”和它的朋友们在草地上滚作一团,毛发在光里金灿灿的,分不清谁是什么品种,只看到一片跃动的、快乐的影子。老张站起身,捶了捶发麻的腿,准备唤“大黄”回家。他看着那几只狗,忽然觉得,这种不被定义、自由生长的样子,也挺好。
城市里,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角落发生。对于“纯”与“杂”的争论,或许永远不会停止。但当我们放下那些僵硬的标签,只是去看那一双双真诚的眼睛,感受那份毫无保留的陪伴时,可能才会触及更本质的东西——生命与生命之间,那份简单的情感联结,远比血统证书上的字迹,要清晰和珍贵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