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丽的小子5
美丽的小院子5
我家隔壁那栋老房子，前年搬来了一户新人家。起初，院子是荒着的，杂草长得比膝盖还高，几丛野月季倒是开得泼辣，红红粉粉的，却总透着点无人打理的野气和寂寥。我偶尔路过，总觉得那片荒芜里，藏着些什么说不清的故事。
变化是从去年春天开始的。先是一个周末，我听见了锄头翻地的声音，隔着矮墙望过去，是那位新搬来的老先生，戴着草帽，正一下一下地，不急不缓地清理着。杂草被堆在角落，黑褐色的泥土翻了上来，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的、湿润的泥土气息。那气息，让我莫名地觉得安心。
后来，院子便一天一个样了。老先生似乎没什么“宏伟”的规划，不像有些人，非得弄个欧式花坛或者日式枯山水。他就是在靠墙根的地方，种了两叁株木槿；沿着小径的边沿，撒了些牵牛花的种子；空地的中央，则留出了一小片，后来我知道，那是给茄子、辣椒和几棵番茄预备的。他的打理，透着一股随性的章法，或者说，是一种生活的直觉。
到了夏天，那个小院子简直可以说是“爆发”了。木槿开出了碗口大的花，有粉的，也有白的，朝开暮落，但每天都有新的绽开，热闹得很。牵牛花更是霸道，顺着老先生搭的细竹竿，一路攀爬，织成了一面绿底紫花的活屏风，清晨沾着露水的时候，最是精神。那片菜畦呢，茄子紫莹莹的，辣椒红艳艳的，番茄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。
我常常在傍晚，借着散步的由头，在他院外慢下脚步。老先生有时在浇水，有时就坐在一把旧藤椅上，摇着蒲扇，什么也不做，只是看着。我们慢慢熟络起来，会隔着篱笆聊上几句。他说，这院子以前太“闷”了，草啊花啊都挤在一块儿，谁也透不过气。他现在做的，不过是给它们松松绑，让每样东西待在它该待的地方，能晒到太阳，能淋到雨水。
“你看，”他指着那丛开得最好的木槿，“它喜欢墙根那点阴凉，根扎得稳，花就开得放心。”又指了指菜畦，“这些小家伙，得在当阳的地方，挤挤挨挨地长，反而有劲儿。”他的话朴实，却让我琢磨了好久。这哪里只是在种花种菜，分明是在梳理一片小小的天地，让生命各得其所。
有一次，我忍不住夸他的院子有“生机”。他听了，笑着摇摇头，说了一个我没想到的词。他说，这不算什么，重要的是有了“秩序”。不是那种板板正正、令人拘束的秩序，而是一种……嗯，一种自在的、活生生的秩序。杂草不再疯长，但留下了几株狗尾巴草在角落摇曳；花儿按着自己的时节开落，蔬菜遵循着生长的节奏成熟。一切都在流动，却又显得那么和谐安稳。
我忽然就明白了。这个美丽的小院子，它的美，不在于名贵的花木，也不在于精巧的设计。它的美，源于那份被梳理、被安顿后的“秩序”。是这种秩序，让阳光、雨水、泥土的力量，都能顺畅地抵达每一个生命，让杂乱归于生动，让荒芜焕发神采。这是一种深层的、滋养人的美感。
如今，我依然爱看他的院子。看四季在那片小小的土地上轮转，看生命在一种宽和的秩序里从容生长。它像一首无声的诗，静静地坐在那里，告诉路过的人：美，或许就是让万物找到自己的位置，然后，蓬勃地、自在地活出来。这份由“秩序”滋养出的生动，比任何刻意的繁花似锦，都更耐看，也更让人心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