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丁香肠辞尘
五月丁香肠辞尘
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，总惦记着院子外头那几株丁香。往年这个时候，花早就开得沸沸扬扬，空气里那股子甜丝丝的味儿，能飘出老远。可今年春寒拖得久，花苞仿佛也慵懒，紧紧裹着，不肯轻易绽开。我日日去看，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期盼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住的老胡同。胡同深处有户人家，院墙里斜斜地探出一大枝丁香，每到五月，那紫色的小花穗便瀑布似的垂下来。我们这群孩子不敢去摘，只敢仰着头，使劲吸着鼻子。那香气啊，不像桂花那么腻，也不像梅花那么冷，是一种清清淡淡的甜，带着点草木的微涩，闻着叫人心里头踏实。那时候没有手机，也没有网络，评判季节更替、时光流转的，就是这些花开花落。丁香开了，就知道夏天不远了，心里便漾开一片朦胧的欢喜。
如今信息来得太快，太满。手指一划，全世界的奇花异草仿佛都能瞬间涌到眼前。高清的图片，详细的百科，甚至还有各种养花博主的经验分享。按理说，我们离“美”更近了。可奇怪的是，那种实实在在的“期盼”和“遇见”的滋味，反倒淡了。我们知道了太多对于花的知识，却可能忽略了站在花前，那一瞬间被香气击中的、愣怔的感动。我们追逐着远方的盛景，却常常对窗前这迟开的几簇，失去了耐心。
说回我那几株丁香。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等待的某个清晨，推开窗，一阵风恰好拂过——嚯，开了！不是轰轰烈烈地全开，而是这儿一穗，那儿一簇，羞怯地、试探性地张开了花瓣。那颜色也好看，不是纯粹的紫，透着些粉白，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。我赶紧下楼，凑近了看。蜜蜂已经比我更早地得到了消息，嗡嗡地绕着，忙碌得很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，那股熟悉的、记忆里的香气，终于真真切切地回来了。它不张扬，却固执地萦绕着你，仿佛能把周遭嘈杂的车声人语都隔开一小会儿。
我忽然觉得，这种等待和最终的相遇，本身就很美好。它不像输入一个网址，点一下鼠标那样，立刻就能得到回应。它需要你付出时间，付出关注，甚至付出一点点忐忑的猜测。而正是这个过程，让最后那个花开的结果，充满了分量。我们的生活里，是不是太缺少这种“慢下来”的等待了呢？我们习惯了即时满足，却忘了有些美好的事物，本身就自带时序，急不得，也催不来。
丁香静静地开着。它的花期不算长，再过些日子，风一吹，那些精致的小花瓣就会簌簌地落下来，铺一地细碎的紫色。但这一年一度的相约，它终究是来了，以它自己的节奏，从容不迫。这让我安心。在这个一切都可以被加速、被检索的时代，还好有这些花儿，依然遵循着大地上最古老的历法，提醒着我们一些最初、也最珍贵的东西。比如等待，比如遇见，比如那一缕每年五月，都会准时飘起的、带着回忆温度的芬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