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深啊好爽啊
好深啊好爽啊
你说奇怪不奇怪，人这辈子，好多最痛快的时刻，好像都跟“深”这个字儿沾点边。不是那种浅浅尝一口就完事儿的，得是整个人扑进去，陷进去，拔都拔不出来那种。
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，夏天热得没处躲。我们就往村后那条河里跑。那河有个地方，水特别深，墨绿墨绿的，我们叫它“龙潭”。刚开始只敢在边上扑腾，水刚没过膝盖，凉是凉了，可总觉得不过瘾，心里头那股燥热还在。后来心一横，跟着大孩子往里游，到了深处，脚底下什么都踩不着了，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。阳光透过水面，变成晃动的光斑打在身上，凉意不是从皮肤钻进来的，是“嗡”地一下，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。那一瞬间，憋着气，心里就剩一个念头：好深啊……紧接着冒出水面的那一刻，大口喘着气，浑身毛孔都张开了，忍不住就想喊：好爽啊！那种爽，是征服了一点儿未知恐惧后的奖励，是身体和自然最深处的清凉撞了个满怀。
再往后，这种感觉，就不光是在水里了。爱上一个人，要是只停留在“你今天吃饭了吗”这种层面，那迟早得散。总得有那么些时刻，你们聊着聊着，突然就碰到了一个很深的地方。可能是他无意间说起小时候父母吵架，他躲在门后的那种害怕；可能是她笑着笑着，眼里突然闪过的一丝对未来的迷茫。话头子轻轻一探，碰到了那片柔软或脆弱的心底。那个瞬间，你会有点紧张，甚至屏住呼吸，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：好深啊……可当对方信任地看着你，把话说完，或者只是沉默着与你分享那份情绪，一种奇妙的连接就建立了。那感觉，比吃糖还甜，比任何热闹都充实，就是一种被需要、被打开的“爽”。这种心灵的深度交汇，比什么都珍贵。
做事情也一样。我有个朋友，迷上了做木工。开始就是锯锯板子，钉个歪歪扭扭的凳子，也挺乐呵。可后来他不对劲了，开始研究榫卯，研究不同木头的脾气，一块木头能对着看半天，琢磨纹理和走向。我们都笑他魔怔了。有一次我去他那儿，他正在做一个不用一根钉子的老式木盒。屋里就剩下刨子划过木头的“沙沙”声，还有他那个认真得吓人的背影。盒子合拢的那一下，严丝合缝，他长长地、慢慢地吁出一口气，抬起眼，眼里全是光。我问他，费这么大劲，值吗？他摸着光滑的木面，说：“以前做东西，东西是东西，我是我。现在吧，感觉手、眼睛、心思，都沉到这块木头里去了。这个过程，难，但是真他妈的……”他没说完，但我懂了。那是钻进去了，是沉进去了，是和手里那点活儿“死磕”出了深度。这种沉迷的体验，带来的成就感，是浮皮潦草做十件事也换不来的。
所以你看，这“深”和“爽”，好像是一对拆不散的兄弟。浅尝辄止，永远像是隔靴搔痒，痛快不了。你得有点勇气，放下对“深不可测”那点本能的害怕，往里走一步，再走一步。可能是跳进一片冰凉的水，可能是向某人坦露一点真心，也可能是把手头那件不起眼的小事，做到自己能力的尽头。
生活有时候就是个巨大的池塘，我们大多数时间都在边上湿湿脚，抱怨着水凉或是无聊。可总得有那么几次，你得鼓足气，一个猛子扎下去。那一瞬间的黑暗和未知会让你心跳加速，但当你触碰到那片从未抵达的、结实而真实的底部时，当你重新浮起，甩掉满头水花的时候，那种通体舒泰的畅快，才会让你真正觉得，自己算是活过，痛痛快快地活过。那声从心底冒出来的感叹，大概就是我们对生命最直白、最热烈的赞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