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室的她未增删带翻译2集
图书室的她未增删带翻译2集
老陈推开图书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,午后的阳光正巧斜斜地打在第叁排书架尽头。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打着转,那个总坐在角落的女孩,今天却不见人影。
他心里莫名空了一下。这几个月,每周二、四下午,她几乎雷打不动地在那儿。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、封面都快磨白了的旧书,手边是个磨得发亮的铁皮铅笔盒。老陈是这所社区图书室的管理员,见过形形色色的人,唯独这女孩有点特别。她看书时,会不自觉地用指尖轻轻划过书页,偶尔停顿,从铅笔盒里取出支短秃的铅笔,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点什么。那笔记本的页脚卷得厉害,密密麻麻,但字迹工整。
上回她来借还书,老陈瞥见过那本旧书的书名,是本早就绝版的外国诗集。更让他好奇的是,女孩笔记本旁,总是并排放着另一本稍新的册子,里面似乎是她的手写译文。有次她离开去接水,老陈整理附近书架时,无意间看到摊开的笔记本上,有一行被反复划掉又重写的句子。底下那本译册上,对应的位置却留着醒目的空白。她在斟酌,在犹豫,想把某个词、某种感觉,恰如其分地从一种语言,摆渡到另一种语言里。那不仅仅是翻译,更像是在两种文化的缝隙间,小心翼翼地搭一座桥。
“未增删的版本”,老陈忽然想起这个词。那是他年轻时听一位老编辑说的,说真正好的文本,有种原始的、未经雕琢的“骨相”,后来的很多版本,为了所谓“流畅”或“正确”,反而把那种生猛的灵气给修掉了。女孩对待那本诗集的态度,似乎就是这样——她不是在机械地转换文字,而是在试图触碰和保留那种原始的“骨相”。她的译文册里,偶尔能看到她用极小的字在空白处写下疑问:“这里的‘叹息’,真的只是叹气吗?还是混合了泥土和根茎的气味?”
今天,她的常坐位置空着,只有阳光铺满了半张旧木桌。老陈走过去,桌面上有一小片干净的、未被灰尘覆盖的方形印记,那是她长期放置铁皮铅笔盒的地方。旁边书架那本诗集的专属位置,也空了。她通常不会借书离开,只是在这里看,在这里译。
正当老陈心里犯嘀咕的时候,门又被推开了。进来的正是那女孩,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包裹。她看到老陈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陈老师,我……我把之前译的一部分,试着整理了一下。”她走到老位置,打开纸包,里面是两本手工装订的册子,封面上用工整的字写着“第二辑”。
“第一辑我自己留着改了,”她声音不大,但很清晰,“这第二辑,是最近整理的。里面左边是原文的影印页,右边是我的译文。我……我把之前那些纠结的、拿不准的地方,都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。”她顿了顿,像是鼓起勇气,“我想,也许可以把它留在这里。万一,万一也有别人对这本书感兴趣呢?至少,能提供一个未增删的参照。”
老陈接过那两本册子。册子不厚,却很有分量。纸张是普通的打印纸,用棉线仔细地缝成了书脊。他翻开一页,看到左边是泛黄的外文诗页影印,右边是娟秀的中文。在诗句的留白处,果然有细细的铅笔或彩色笔迹:浅蓝色的是对背景的查证,橙色的是对词语选择的犹豫,还有几个用绿色画出的问号,指向那些几乎无法翻译的、文化特有的隐喻。这哪里是简单的译文,这分明是一个读者,不,一个“摆渡人”最诚恳的航行日志。
阳光移动了些许,将女孩和那两本册子都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。老陈忽然明白了,这个安静的角落,和这个沉默的女孩,一直在进行着怎样一场盛大而孤独的对话。这场对话跨越语言,直抵文本的核心。她留下的,不是一份标准的答案,而是一条充满思考痕迹的路径。图书室静悄悄的,只有书页被轻轻翻动的声音,像遥远的潮汐。这“第二集”,或许永远不会出版,但它的存在本身,就是对那本诗集,最郑重的致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