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妈妈吃了药后
给妈妈吃了药后
厨房的灯有点暗,我盯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白药片,愣了好一会儿。水杯摸上去温温的,是我刚兑好的,不烫也不凉。妈就坐在餐桌边,背微微弓着,像一株被风吹久了的芦苇。她最近总说头晕,脚踩在地上跟踩着棉花似的。医生开的这药,得饭后半小时吃,我掐着表,一分不差。
“妈,来,把药吃了。”我把水杯递过去。她“哦”了一声,接过去,动作慢悠悠的。我把药片放在她另一只手的掌心,看着她熟练地送进嘴里,喝了口水,仰了仰脖子。喉头轻轻动了一下,药下去了。我把空杯子接回来,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,好像也跟着落下去了一点。可不知怎么的,另一块更沉的石头,又悄悄压了上来。
她没马上起身,就那么坐着,目光有点空,望着窗户外头黑黢黢的夜。我挨着她坐下,也没说话。屋子里静得很,只有冰箱偶尔嗡嗡地响一阵。这种安静,让我忽然有点心慌。小时候我生病,她给我喂药,那可不是这样。她得哄着,说着“吃了药病就好啦”,有时还得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颗糖作为奖励。现在我成了那个催促吃药的人,角色就这么悄没声儿地调了个个儿。
“这药,吃了真能管用吗?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轻的,像是在问我,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我赶紧说:“管用,医生说了,就是调理您头晕的,得按时吃。”话说出口,觉得自己像个复读机,干巴巴的,没什么力气。我这才意识到,健康监测这件事,从她随口说“有点晕”,到我记在手机备忘录里,再到挂号、看病、取药,现在看着她咽下去,原来远不止是“吃药”这两个字这么简单。它成了我日常生活里一个沉甸甸的锚点,每到时间,心里就得绷一下。
过了大概十几分钟,我装作不经意地问:“妈,感觉怎么样?有没有好点?”问完自己都觉得傻,又不是仙丹,哪能这么快。她笑了笑,眼角堆起很深的皱纹:“哪有那么快,心里踏实点倒是真的。”她这句话,一下子戳中了我。原来我俩守着的不光是药效,更是这点“踏实”。
自打爸爸走后,妈的身体就成了家里最敏感的那根弦。我发现自己变得特别爱观察她。今天走路是不是更慢了?吃饭胃口怎么样?夜里起来几次?这些细碎的事儿,以前我从来不会注意。现在,它们都成了我判断那根弦松紧的依据。给她吃的也不一样了,菜煮得更烂些,盐放得更少些,油腻的煎炸食物,不知不觉就从餐桌上消失了。这大概就是一种最朴素的家庭护理吧,没什么章程,全凭一点心,在日复一日的叁餐和叮咛里泡着。
又坐了一会儿,她说想去沙发上靠靠。我扶她过去,把靠垫给她垫在腰后,毯子盖在腿上。电视开了,声音调得很小,是个吵吵闹闹的综艺节目。她看着,眼神却好像没落在屏幕上。我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,拿起手机,却什么也看不进去。
我想起小时候,有一次我发高烧,也是晚上。她整夜没睡,隔一会儿就用温水给我擦手心脚心,隔一会儿就喂我喝点水。那时我觉得,妈妈的手一摸我的额头,病就好了一半。现在,我摸了摸她的手,有点凉。我起身去灌了个热水袋,用毛巾包好,塞进她毯子里。“暖和暖和。”我说。她点点头,手在毯子下摸索着,捂住了那个热水袋。
药效什么时候显现,我说不准。但我知道,从看着她咽下药片的那一刻起,我的“看护”就开始了。这不是一项任务,它更像是一种状态的切换。我耳朵得竖着点,听她屋里的动静;心思得细着点,留意她情绪的高低。这种牵挂,沉甸甸的,让人不敢松懈。
窗外的夜色更浓了。妈靠在沙发上,眼皮有些沉,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。我没叫她,轻轻地把电视关了。屋子里重回寂静,但这份寂静里,有她平稳的呼吸声,有热水袋微微的温度,也有我守在一旁的安心。给妈妈吃了药后,时间仿佛慢了下来,慢到足以让我看清,所谓健康监测,测的不只是血压和血糖的数字,更是岁月流逝中,我们彼此依靠的温度和耐心。而这条看似平凡的家庭护理之路,我们才刚刚一起,迈出了一小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