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了水还是特别多
六十了水还是特别多
老李头拎着菜篮子从公园回来，碰见隔壁单元的老张。老张瞅着他手里的韭菜和活鱼，打趣道：“哟，老李，精气神够足的啊，这韭菜买的，晚上要喝两盅？”老李嘿嘿一笑，没接茬，心里却像被那活鱼尾巴扑腾了一下，溅起一片湿漉漉的念头。
这念头是什么？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往外说。人都六十了，按老话讲，黄土埋了半截，该是干巴巴等日落的时候了。可他觉着，自己心里头那点“水”，怎么反而比年轻时还旺呢？这里说的“水”，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意思。是那股子对生活的热乎气儿，是对新鲜事儿的好奇心，是心里头还汩汩冒着泡的“生命力”。
你说怪不怪？年轻那会儿，在厂子里叁班倒，回家倒头就睡，日子像拧紧发条的钟，咔哒咔哒，赶着点走，脑子里哪有什么“水”，全是干巴巴的累。后来退了休，头两年是真舒坦，也真空虚。每天对着电视，看窗外日头挪位置，感觉自己像块被晒干的海绵，皱皱巴巴的。
转机是从哪来的？好像就是从那个破旧的水壶开始的。老伴儿总嫌家里电热水壶费电，烧水声音还大。老李有天在旧货市场，花二十块钱淘回个老式铝壶。他就蹲在阳台，用砂纸一点点打磨，把壶身上的黑垢磨掉，露出底下亮晶晶的铝底。烧上水，坐在小马扎上，听着壶底先发出细微的“滋滋”声，然后水汽顶得壶盖“噗噗”轻响，最后“呜——”地一声长鸣，白汽腾腾地冒出来。那一刻，他心里头像是也被这滚水浇了一遍，熨帖，舒坦，还带着点久违的激动。
打那以后，他这“水”就有点收不住了。报名了社区的书法班，毛笔一拿，墨一磨，那股沉静劲儿就来了；跟着手机视频学种阳台蔬菜，看着辣椒苗一点点蹿高，开出小白花，心里头那叫一个美。他甚至开始学用智能手机拍短视频，就拍他的壶，他的字，他阳台上绿油油的小苗。儿女们起初笑他“老来俏”，后来看他拍得津津有味，眼神都变了，那是种带点羡慕的惊讶。
老张他们有时下棋，会念叨：“老了，不中用了，就等着带孙子喽。”老李听着，不反驳，只是摆好棋子，心里想：等着，是一种活法；可我这心里头的水还在流，还想往前淌一淌，看看前面还有什么不一样的风景，这难道不也是活法么？这大概就是一种“老年生机”吧，不靠外头给，是自己心里头还能生发出来的东西。
前几天，他那个拍水壶开水的视频，莫名其妙有了好几百个赞。有个年轻人在下面评论：“老爷子，看您这壶烧水，我咋想起我爷爷了，心里暖暖的。”老李戴着老花镜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条评论，鼻子有点发酸，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。他用自己的这点“水”，好像不经意间，润了润别人心里某个干涸的角落。
晚上，老伴儿把他买的鱼炖了，满屋子飘香。老李斟了一小杯酒，抿了一口。窗外华灯初上，屋里饭菜热气模糊了玻璃。他忽然觉得，这六十岁后的日子，不像落日，倒有点像他阳台那些傍晚才浇水的植物——经过一天的阳光，土壤表面是干了，可底下的根茎，吸饱了水，正精神抖擞地准备着夜晚的生长呢。
这“水”多不多？他自己觉得，还挺够用的。至少，还能照见点儿天光云影，还能让自己这棵老树，时不时抽那么一两片让人惊喜的新芽子。这日子，有滋有味的，不就靠心里头这股子不干涸的“活水”撑着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