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巨人一脚
女巨人一脚
老张蹲在自家田埂上,瞅着那片被踩得稀巴烂的西瓜地,半天没吱声。那是个大脚印,像艘小船,深深嵌在湿泥里,把十几个熟透的西瓜碾成了粉红色的泥浆。村里早起赶集的人先发现的,一传十,十传百,现在田边围满了人,叽叽喳喳,像炸了窝的麻雀。
“我活了六十年,”老张终于开口,嗓子有点哑,“没见过这种玩意儿。” 他比划了一下,“看这脚后跟的深度,那家伙……得多高?得多重?” 人群静了一瞬,随即嗡嗡声更响了。有人说是山里的精怪,有人说是天上掉下来的神迹,越说越玄乎。
这脚印来得太突然,也太完整。它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田地中央,周围没有其他痕迹,仿佛那个巨大的存在只是路过,随意地、不经意地踩了这么一脚,然后便消失了。没有前因,没有后果,就留下这么一个充满压迫感的“签名”。
村小的王老师推了推眼镜,蹲在脚印边看了好久。他是村里学问最大的人。“你们看,”他指着脚印边缘细腻的泥土纹理,“这受力非常均匀,不像是什么重物砸的。倒像是……真有人这么走过来,轻轻一脚。” “轻轻一脚?” 老张差点跳起来,“我半年的收成就没了,还轻轻一脚?”
王老师没接话,他脑子里想的是一些别的事。这突如其来的冲击,彻底打破了村子晨间的宁静。它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物理上的坑,更像是一种认知上的颠覆。人们习惯了理解脚下这片土地,理解风调雨顺,理解春种秋收。但这个脚印,超出了所有现成的解释框架。
接下来的几天,村子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。恐惧当然有,但更多是一种被撩拨起来的好奇和隐隐的兴奋。小卖部的啤酒花生米销量涨了不少,晚上聚在一起闲聊的人多了。话题总绕不开那个脚印,以及脚印可能的主人。人们开始注意天空,注意远处山峦的轮廓线,仿佛在期待那个巨大的身影再次出现,又害怕它真的出现。
老张的损失,村里人凑钱给补上了。但他自己,反倒成了最平静的一个。他不再盯着那片烂泥地唉声叹气,有时就坐在田埂上,望着远方出神。有人问他琢磨啥呢,他慢吞吞地说:“我在想,她……我是说,踩这脚的那位,当时在看啥呢?”
这个“她”字用得微妙。没人证实过脚印主人的性别,但老张下意识就这么说了。也许在他想象里,那不是一个狰狞的怪物,而是一个巨大的、或许带着某种漠然或好奇的生命体。这一脚,对她而言可能就像我们走路时无意中踢开一颗小石子,根本不会留意石子会不会疼,会不会抱怨。
这巨大存在感,并非只有破坏。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扩散到了很多地方。有人开始重新丈量土地,不是用尺,是用一种新的眼光。孩子们画的画里,出现了顶着云朵的巨人,和蚂蚁般的小人挥手。甚至有人半开玩笑地说,以后种地得看“黄历”,还得看看天上。
王老师开始整理资料,他想写点东西。不是科学报告,他也写不了那个。他想记录下这件事在人们心里引发的种种变化。那个脚印像一个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“事实”,强行嵌入了他们的生活。它迫使人们抬起头,把目光从一亩叁分地上移开,去思考一些庞大、陌生、甚至有点吓人的可能性。这种认知颠覆,比脚印本身更让他着迷。
一个月后,脚印被雨水渐渐冲刷得模糊,最终和整片田地融为一体,再也看不出特别的形状。庄稼在新的泥土上长了出来,绿油油的。人们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。
只是偶尔,在夜晚乘凉时,还是会有人提起。“你们说,她还会来吗?” 没人能回答。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,大家都下意识地,一起望了望星空。那片星空,似乎和以前看过的,有点不一样了。仿佛那深邃的夜幕后面,真的可能藏着什么,只是暂时,还没有把脚伸过来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