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妹花开并蒂莲
姐妹花开并蒂莲
老家的院子里,从前有一缸荷花。每到盛夏,那碧绿的叶子间总会抽出几支花箭,有时会开出两朵来,挨得紧紧的,像是两个害羞的姑娘,头碰着头说悄悄话。祖母那时就爱指着它们,用她那带着乡音的调子慢慢说:“瞧,这是并蒂莲,稀罕着呢,就像咱家那对丫头。”
她说的“丫头”,就是我母亲和姨母。打我记事起,她俩就像那缸里的并蒂莲,根,紧紧扎在同一方泥塘里;茎,相互依傍着向上生长;连开出的花,那香气都是交融在一起的,分不出彼此。她们的故事,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篇章,却像檐下滴落的雨水,一滴一滴,把生活的石板都浸润出了温润的光泽。
母亲是姐,性子稳,像荷叶,总想着撑起一片荫凉。姨母是妹,心思活,像风里的荷瓣,总有那么点不安分的灵动。小时候家里穷,一块花布,母亲总让给姨母先挑;学校离家远,也是母亲背一段,姨母走一段,轮换着来。我常想,那种情分,大概就是在那些缺东少西的日子里,靠着一口饭分着吃,一句话暖着心,一点点攒下来的吧。它不声张,却结实得很。
后来啊,日子像翻书一样快。两人都成了家,住得也不像从前一个屋檐下那么近了。可你说奇不奇怪,她们之间好像有条看不见的线牵着。母亲腌了咸菜,坛子还没开封,心里就盘算着要给妹妹送一半去。姨母逛商场,看到件衣裳,脑子里自动就比划出姐姐穿上的样子。电话更是叁天两头地打,聊的也无非是菜价涨了,孩子皮了,昨晚又没睡好这些芝麻绿豆。可就是这些絮叨,把两家人的日子,密密地缝在了一起。
前年,我外公病了一场,挺突然的。医院里,我看到母亲和姨母并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。母亲低着头,手里无意识地拧着纸巾;姨母则一手轻轻拍着姐姐的背,眼睛望着病房门,眼神直直的。两人都没怎么说话,可那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无声的交流。疲惫、担忧、还有相互的打气,都在那一坐一拍之间了。那一刻,我脑子里蓦地就跳出了“并蒂莲”这叁个字——它们共同承受着风雨,分享着同一缕阳光,痛,是连着的;力,也是往一处使的。
如今那缸荷花早不在了,可“并蒂莲”的意象,却在我心里扎了根。我慢慢咂摸出,这世上最动人的情感纽带,未必是轰轰烈烈的誓言,往往就是这般静水流深的相依。它藏在母亲递给姨母的那碗热汤里,藏在姨母为母亲挑去的一根白发里。这种纽带,让两个独立的生命,产生了奇妙的共生关系。她们依然是两个完整的个体,有着各自的脾气和日子,但在精神最深处,却共享着同一段生命记忆,同一种血脉温度,成了彼此生命中无法割舍的另一半支撑。
你看那并蒂莲,共一枝茎,同沐风雨,却依然能开出两朵完整而鲜活的花来,各有各的姿态。这多像世间那些美好的姐妹亲情啊。她们在岁月的池塘里,静静生长,默默开放,用一生的相伴,诠释着什么叫作根茎相连,芬芳与共。这画面,平平淡淡的,却自有一股子让人心安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