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色先生叠Ⅴ
好色先生叠痴
老陈最近有点不对劲。自从他换了新手机，那股子劲头就全扑在屏幕上了。饭桌上，筷子夹着菜，眼神却黏在亮晃晃的屏幕上，嘴角时不时勾起一抹笑，又赶紧压下去，像偷吃了蜜。老婆问他看啥呢，他总含糊一句“新闻，看新闻”，手指划得飞快。
其实，这事儿得从他无意间点开一个视频说起。那视频标题挺普通，封面也寻常，可内容嘛，用老陈自己的话说，“有点意思”。那“意思”，不在直白的画面，而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。镜头总是游移，光线暧昧，故事讲到关键处，偏偏就含蓄地转了弯，留给你一大片想象的空白。老陈就是被这“空白”给勾住了。
他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寻找这类内容。算法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，他多看两眼什么，紧接着推送来的，就越来越对他胃口。他仿佛走进一座庞大的迷宫，每个转角后，都藏着一点新的“趣味”，引着他往深处去。白天上班，他脑子里偶尔会闪过几个画面；晚上躺下，手机的光映在他脸上，明明灭灭。他觉得自己像个探险家，在发掘一些别人不知道的“隐秘角落”，有种微妙的、上不得台面的优越感。
直到那个周末。女儿学校要求亲子共读，提交一段阅读视频。女儿认真地念着童话，老陈举着手机，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屏幕上方突然弹出的推送标题。女儿念完了，仰着小脸问：“爸爸，我读得好吗？”老陈回过神，慌忙点头说好，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录制键，一段心不在焉、眼神闪烁的父女共读视频就这么保存了下来。晚上他自己回看，视频里的自己，眼神浑浊，透着一种连他都觉得陌生的涣散和怠惰，完全没听进去女儿清脆的声音。
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那种感觉，就像一直凑在蒙着水汽的玻璃前看风景，突然有人从外面把水汽擦掉了一小块，他猛地看清了玻璃后自己那张有些变形、有些陌生的脸。他追求的“趣味”，好像把他从真实的生活里，悄悄推开了一段距离。
老陈没立刻戒断什么，那太不现实。但他开始有意识地“管理”自己的注意力。他把那些容易让他沉迷的础笔笔通知统统关掉，给手机设定了更长的应用使用时间限制。最重要的是，他试着把目光重新挪回身边。晚饭后，他主动提议下楼散步，听老婆唠叨菜价，看女儿追着小区里的猫跑。他发现，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挺舒服，女儿奔跑时马尾辫甩动的弧度，比任何精心设计的镜头都更有活力。
手机里的内容还在，那个由数据和偏好构筑的信息茧房依然存在。老陈偶尔还是会进去转转，但他学会了不把自己“关”在里面。他明白了，那些被精准推送的、无限迎合他喜好的内容，就像一份无限量供应的、口味浓重的零食，吃多了，不仅会腻，更会败坏了品尝家常饭菜的胃口。而真实的生活，有阳光的粗糙质感，有家人的琐碎言语，这些才是真正能喂饱灵魂的“正餐”。
现在的老陈，还是会被一些标题吸引，但点进去看几分钟，觉得没劲了，也就自然退了出来。他不再把大量时间耗在追逐那些碎片化的感官刺激上。那份曾经让他沉迷的趣味推荐，如今看来，不过是海量信息中一些被特意筛选出来、放大给他看的浪花。真正的海洋，广阔而平静，一直都在他触手可及的生活里。
窗外天色暗下来，老陈放下手机，拧亮了桌上的台灯。柔和的灯光铺开，他拿起那本看了好久都没看完的小说，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。纸张的触感，油墨的味道，还有文字构建起的那个需要耐心才能进入的世界，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、扎实的平静。他想起今天散步时，女儿问他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叫什么。他答不上来，但约定这个周末一起去查。这事，可比刷手机有意思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