乱世母5孑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14:09:18 来源:原创内容

乱世母5孑

老屋的梁上,燕子又衔泥回来了。李婶仰头看着,手里攥着那封揉得发皱的信,指节都泛了白。五个儿子,东南西北地散着,像一把撒出去的豆子,滚进了这乱世的泥泞里,不知落在了哪个角落。信是老四托人捎来的,薄薄一页纸,只说“安好,勿念”,可那字迹潦草得像被风吹乱的枯草,哪能真让人心安呢?

这世道,真是让人喘不过气。外头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,今天听说东边在抓丁,明天又传西边断了粮。李婶的日子,就是守着这破败却还能遮风挡雨的祖屋,守着那五张空落落的木板床,一天一天地挨。灶台冷清久了,她偶尔还是会下意识地多抓一把米,水都下了锅,才猛地愣住——屋里静悄悄的,只剩下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。

老大最是憨实,离家也最早,说是跟着商队往南边讨生活去了。这一去就是叁年,音信像断线的风筝。李婶有时夜里惊醒,仿佛还能听见他离家那早,在院子里劈柴的闷响,一下,又一下,像是劈在娘的心坎上。老二和老叁是双生子,性子却一个像水,一个像火。水样的那个跟着学堂先生往后方走了,说是要保存什么“文化的种子”;火样的那个,把腰带一扎,热血上了头,跟着队伍走了,留话说要把欺负到家门口的“豺狼”都赶出去。李婶不懂那些大道理,她只记得两个孩子并排站在她跟前,一个长衫,一个短打,都瘦得像田埂边倔强的芦苇。

老四机灵,心眼活络。乱起来之前,在镇上跟着师傅学手艺。世道一乱,师傅的铺子关了门,他也失了踪。直到去年腊月,才托人辗转捎回这唯一的一封信。李婶把信纸贴在胸口,好像能从那潦草的字迹里,摸出儿子手上的温度和老茧。最小的老五,还是个半大孩子,乱兵过境时跑散了,至今生死不明。这是李婶心里最不敢碰的一块疤,一碰,就是锥心的疼。她总幻听着,院门外会突然响起那声带着哭腔的“娘”,就像他小时候在外头受了委屈,飞奔回来时那样。

等待,成了她生活里唯一具体的事情。这等待里,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,只有日复一日琐碎的煎熬。清晨,她会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眯着眼往路的尽头望,尽管她知道,望穿了眼,那五个身影也不会一起从晨雾里走来。晌午,她听着远处隐约的隆隆声,手里的针线会突然扎到指头,沁出一颗血珠,她怔怔地看着,仿佛那声响能带来一点确定的消息,哪怕是坏消息。夜里最难熬,风声、狗吠,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让她惊坐起来,侧耳倾听,是不是有脚步声停在门外。

邻居劝她,别等了,顾好自己这把老骨头要紧。李婶只是摇摇头,用抹布用力擦着那五张光溜溜的床板,擦得能照出人影。她知道,自己守着的,不止是这几间屋、几张床。她守的,是五个儿子在这世上唯一确定可以回来的地方。只要这屋顶的炊烟还在冒,只要门前的路还扫得干干净净,他们无论走了多远,吃了多少苦,心里就总有个念想,有个能称之为“家”的坐标。

战火似乎离这片土地时远时近,像潮水一样涨涨退退。有关儿子们的零星消息,偶尔也会像秋风里的落叶,飘来一两片。有说在什么地方见过像老叁的人,当了小头目,很神气;也有传言,老四好像在邻省做点小买卖,勉强糊口。李婶把这些碎片都捡起来,藏在心里,拼凑着,想象着。她开始更勤快地晒被子,把儿子们旧时的衣服拿出来,在太阳底下反复拍打,好像这样,就能把漂泊在外的风尘和寒气都驱散,为他们储备好回家的温暖。

日子还在继续,乱世的尘埃尚未落定。李婶的腰更弯了,眼神也有些浑浊,但每日清晨,她依旧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用目光把门前那条黄土路,细细地抚摸一遍。她心里那点不灭的念想,比这老屋的根基扎得还深。她相信,燕子认得归途,她的孩子们,也认得。她要让这盏家里的灯,一直亮着,亮到云开雾散,亮到五个影子,一个不少地,被灯光拉长在回家的路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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