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地毛片
本地毛片
老张蹲在巷口那间半地下的录像店门口,手里捏着根快烧到过滤嘴的烟,眯着眼看外头明晃晃的太阳。店门上的招牌,“红星音像”,几个红漆字褪色得快要认不出来。玻璃柜台上蒙着一层薄灰,底下压着几张港台明星的海报,边角都卷了起来。这光景,让他想起二十几年前。
那时候,这条街可热闹。录像厅的霓虹灯一到晚上就闪个不停,门口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片名,《英雄本色》《赌神》什么的。但真正让这些小店活下去的,是那些不能写上去的片子。老板们心照不宣,熟客来了,递个眼神,掀开里屋的布帘子,里头架子上一排排的录像带,外壳简陋,大多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,就手写着“武打 激烈版”或者“生活片 三”。
这就是我们那代人的“本地毛片”。没包装,没宣传,全靠口耳相传。画质是“雪花牌”的,剧情?基本谈不上剧情,有时连对白都省了。可就是这些东西,像地下的暗流,在无数个夜晚,通过一台台笨重的录像机,在无数个昏暗的客厅里播放。它们粗糙、直白,甚至有些可笑,却构成了许多人青春期里,对于“性”这个字眼最初、最模糊也最震撼的直观教材。
你得理解那种环境。那时候,没网络,书店里也找不着正经的生理卫生书,学校里老师讲到相关章节就跳过去。人对身体、对欲望的好奇,被捂得严严实实。于是,这些来路不明的录像带,就成了一扇危险的、扭曲的,但却是唯一的窗。年轻人凑钱租一盘,还得有人负责放风,心跳比录像带里晃动的画面还快。看完了,心里头除了那点刺激,更多是困惑和一种说不清的失落。它展示了一些片段,却把背后所有的逻辑、情感和尊重,统统剪掉了。
后来,痴颁顿、顿痴顿时代来了,片子更清晰,获取也稍微容易了点,但本质上还是那套地下流通的模式。再后来,时代翻篇快得让人眼花缭乱。互联网一来,就像海啸,把所有这些小巷里的生意,连带着那种紧张兮兮的“共享”氛围,冲得干干净净。现在,手指动一动,什么看不到?获取信息的门槛低到几乎没有。
可我有时候会想,当年看“本地毛片”的那股劲儿,和现在是不是有点像?无非是把物理的布帘子,换成了虚拟的匿名窗口。那种对未知的、被禁止的东西的好奇心,从来没变过。只是现在,信息太猛太杂了,扑面而来,让人连消化和分辨的时间都没有。过去是没得选,现在是选花了眼,但选择的难度,似乎一点没变小。
老张的店早就关了,改成了快递驿站。他偶尔还坐在原来的位置,看着年轻人来取包裹,大大小小的纸盒子,里头装着从全世界涌来的商品。他不知道,也没兴趣知道那些盒子里有没有他当年卖过的那种“商品”。时代过去了就是过去了,连同那种特定的焦虑和悸动,一起封存在了老旧的录像带里,磁粉或许都脱落了。
“本地毛片”这个词,现在听起来像个古董。它指向的不仅是一种粗糙的影像制品,更像是一个时代的注脚——对于信息的匮乏,对于渠道的垄断,也对于人在那种匮乏下,一种笨拙又原始的探索。它不好,甚至有害,但它真实地存在过,是一代人记忆里无法绕过的一块斑驳痕迹。如今,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,问题从“怎么看得到”,变成了“该怎么看”。窗户开得太大,风景太杂,风也太猛了。这或许,是另一种需要我们去慢慢适应的新课题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