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我看到她的闯碍慢慢脱离裤腿
每当我看到她的闯碍慢慢脱离裤腿
那是个下过雨的傍晚,空气里有一股湿漉漉的青草味。我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,等那趟总是不准时的末班车。站台对面是一家便利店,白亮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,把一小块湿漉漉的地面照得发亮。然后,她就出现了。
是个穿着闯碍制服的女孩,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。深蓝色的西装外套,红格子百褶裙,白色的及膝袜。她手里拎着个小小的便利店袋子,低着头,匆匆地从店里走出来。雨水在地面上积起浅浅的水洼,她似乎没注意,一脚就踩了进去。水花轻轻溅起的瞬间,她“呀”地轻呼了一声,停住了脚步。
就是在这个时候,我看到了那个画面。她有些懊恼地弯下腰,查看自己的袜子和皮鞋。接着,她单脚站着,像只站不稳的雏鸟,伸手去整理那被溅湿的白色袜口。她的手指捏着袜沿,轻轻地、慢慢地往下褪了一小截。原本服帖包裹着小腿的棉袜,就这么松垮下来,在脚踝上方堆迭出柔软的褶皱。那一小截原本被袜子覆盖的皮肤,在便利店的灯光下,显出一种温润的、象牙般的光泽,上面还沾着几颗极细小的、晶莹的水珠。
我的呼吸,在那一刹那,好像也跟着那袜子的褶皱,轻轻地顿了一下。并不是什么带有杂念的凝视,而是一种……很奇特的触动。那缓慢脱离的过程,像是一个微小的、对于“松懈”的仪式。仿佛一整日作为“制服少女”这个整齐划一符号的紧绷感,就在这袜口下滑的几厘米里,被悄无声息地释放了一点。她不再是那个画册里标准的身影,而是有了一个活生生的、会因踩到水洼而烦恼的瞬间。
公交车来了,我上了车,坐在靠窗的位置。车子发动,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,但那个画面却在我脑子里定了格。我忽然想起我的妹妹。她上高中那会儿,也有一套类似的衣服,不过她总嫌那裙子太长,校规不许改,她就偷偷地在袜子上做文章,把及膝袜偷偷换成小腿袜,露出更多一截,觉得那样“更利落”。每天放学回家,她甩掉书包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自己摔进沙发,然后用脚趾勾住袜沿,“唰”地一下把袜子扯下来,随意团成一团丢在一边。嘴里还总要长叹一声:“哎——可算活过来啦!”
那时我觉得她夸张又好笑。可现在,隔着时光和这个陌生女孩的身影,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那声叹息。那身规整的制服,代表的是一整套对于规矩、对于身份、对于“应该如何”的无声要求。而脱下它,哪怕只是让袜口脱离那么一点点,都是一种微小的、对自己身体的重新确认,是对那种无形框架的、一次温柔的“叛离”。
自那以后,我好像对类似的瞬间格外留意起来。当然,我并不是个古怪的观察者。我指的是那种人们从一种“状态”里悄悄溜出来的缝隙。比如,看到系着严谨领带的上班族,在走出公司大楼后,一边走一边用食指勾松领结,长长舒一口气;比如,看到舞台上笑容完美的表演者,在幕布落下的阴影里,肩膀瞬间垮塌下来的那一秒。
这些“脱离”的瞬间,往往很慢,很轻,几乎不被人察觉。它们和那种正式的、彻底的“脱下”不同。不是回家关上房门后换掉睡衣的放松,而是还在那个角色里,还在那个场景中,却允许自己有一刻短暂的“不粘连”。那慢慢脱离裤腿的袜口,那松开的领结,那垮下的肩膀,都是灵魂暂时松开了咬住角色的牙齿,偷偷换了一口气。
我们的生活,或许就是由一层又一层的“制服”构成的。社会的眼光,职业的要求,家庭的职责,像一件件看不见却又实实在在的衣裳,熨帖地穿在我们身上,定义了白天的我们。我们穿着它们行走、交谈、应对,有时甚至忘记了它们的存在。直到某个疲惫的傍晚,某个无人的角落,我们下意识地,允许某个“边缘”悄悄脱落那么一会儿。这一点点的“不规整”,这一点点的“自我放风”,成了我们确认自己还在呼吸的证据。
末班车晃晃悠悠,载着我穿过城市渐深的夜色。窗玻璃上倒映着我自己的脸,还有窗外流动的、模糊的光斑。我忽然觉得,那个陌生女孩无意中给予我的,是一个温柔的启示。它提醒我,在必须穿戴整齐的人生里,要懂得珍惜那些袜口悄悄滑落的时刻。那是生活严肃乐谱中,一个微不足道却属于自己的、自由的休止符。它很轻,很短,但足够让真实的皮肤,触碰到夜晚微凉的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