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手洗家的故事墙有个洞樱花台
御手洗家的故事墙有个洞樱花台
这事儿啊,得从御手洗家那面老墙说起。墙在院子西头,挨着邻居松本家的地界,是那种老式的夯土墙,灰扑扑的,雨水在墙上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痕,像老人脸上的皱纹。墙根底下,长年累月积着湿气,不知怎么的,就烂出个小洞来,拳头大小,黑黝黝的,平日里被疯长的虎耳草叶子半遮着,不太起眼。
发现这个洞的,是御手洗家的小孙子阿昭。那年他七岁,蹲在墙根捉西瓜虫,手指头无意间就探了进去。洞里凉丝丝的,指尖似乎碰掉了什么碎屑。他眯起一只眼,把脸凑上去,想瞧瞧隔壁松本爷爷的院子。可奇怪的是,洞的那头并不是预想中松本家收拾得一丝不苟的盆景园,反而隐约透出光,还有一抹……粉红色的影子?
自那以后,阿昭就得了空便往墙根跑。他渐渐摸出了门道:这洞啊,邪乎。平常看去,就是个破洞。可要是赶上春日里某个特定的午后,阳光斜斜地打在墙头,风里带着刚翻过的泥土味和淡淡的花香时,你再凑过去瞧——嘿,洞那头就变了模样。不再是邻居的院子,而是一个高高的、木头搭的台子,台子上空空荡荡,唯有一棵巨大得惊人的樱花树,开得如火如荼,那粉色浓得仿佛要顺着破洞流淌过来。阿昭管那地方叫“樱花台”。
这事儿他偷偷跟奶奶说过。奶奶正弓着腰在檐廊下擦地板,手里的抹布停住了,眼神飘向远处,半晌才悠悠地说:“那是‘记忆的孔隙’啊。”奶奶说,老房子、老物件待久了,有时会攒下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,不是鬼魂,是比鬼魂更轻的——念想。这墙立在这儿怕有八九十年了,两家人的喜怒哀乐,笑声哭声,说不定都一丝丝、一缕缕地渗进了土墙里。墙受不了啦,烂个洞,让一些太沉的旧光阴,能找到个口子飘出去。
“那樱花台,是谁的念想呢?”阿昭追问。
奶奶摇摇头,不答话,只是继续用力地擦着地板,仿佛要把什么也一并擦去。
阿昭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疯长。他通过那个洞,窥见过许多零碎的片段:一个穿着旧式学生制服的背影,孤零零站在樱花台上;一双颤抖的手,捧着一封边角磨损的信;深夜压抑的呜咽,还有一声长长的、满足的叹息。这些碎片没头没尾,却都笼罩在那棵永恒盛放的樱花树下。他隐约觉得,这关乎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,一个对于等待、歉疚,或许还有释然的故事。
墙洞的秘密,成了阿昭和奶奶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。他不再追问,只是习惯了在每个春天的午后,去那里蹲一会儿,仿佛完成一个仪式。洞那边的光影景象年年相似,那绚烂到近乎虚幻的樱花,从未凋零。直到去年春天,奶奶去世后,阿昭又一次把眼睛贴上那个冰凉潮湿的洞口。
景象第一次不同了。樱花台上,那个总是模糊的背影转了过来,面容竟有几分像年轻时的奶奶,她朝着洞的方向,不,仿佛是朝着阿昭,微微笑了一下。然后,那棵开满了樱花的老树,花瓣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,像一场温柔的粉色的雪,渐渐淹没了台子,也模糊了那个笑容。花瓣落尽后,洞的那头,终于清晰地变成了松本家真实的院子——晾着衣服,放着水壶,普普通通。
阿昭愣了很久,伸手摸了摸洞口边缘。墙土依旧潮湿,虎耳草绿油油的。那个奇异的“孔隙”,好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愈合了,或者说,完成了它的使命。风穿过院子,再没有带来隔壁不存在的樱花香气,只有实实在在的、阳光晒着青草的味道。阿昭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,也轻轻地落下了一些东西,又变得空阔了些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膝盖上的土,最后看了一眼那面沉默的老墙。御手洗家的故事墙,曾经有过一个洞,洞那头,是一个开满樱花、名叫“释然”的台子。如今洞没了,故事好像也就真的成了故事,沉甸甸地,落在了听故事的人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