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蝴蝶 工地30人次
小蝴蝶 工地30人次
你肯定见过那种白色的小蝴蝶，翅膀薄得像张纸，在野草堆里忽上忽下地飞，没什么章法，看着挺脆弱的。我老张在工地上干了快二十年，看惯了钢筋水泥，看惯了塔吊升降，这种小东西，以前压根不会往眼里去。可最近，这小蝴蝶倒成了我们工地上一个挺有意思的话题。
事情得从我们这项目说起。叁十号人，说多不多，说少也不少，挤在这片正在长高的楼架里。每天重复着绑钢筋、支模板、浇混凝土，耳朵里全是机器的轰鸣和金属的碰撞，空气里飘着尘土和汗味儿。日子像被模板卡住了，一天天过得一个样。人嘛，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，难免有点木，话都懒得说。
可不知道从哪天起，有只小白蝴蝶，晃晃悠悠地就闯进了这片钢铁丛林。它先是在一堆沙子上停了停，可能是被太阳晒得发亮的沙粒晃了眼，然后又颤巍巍地飞到一根竖着的螺纹钢上。那场景其实有点滑稽，那么精致脆弱的一个小生命，站在冰冷粗糙的钢筋上，对比强烈得很。
第一个发现它的是钢筋工小李。他正蹲着捆扎，一抬头，愣住了，用带着泥灰的手背揉了揉眼：“哟，这玩意儿，咋跑这儿来了？”他这一嗓子，把旁边几个工友的目光都引了过去。大家手里的活儿没停，但眼神都跟着那抹白色飘。蝴蝶飞得不高，就在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头顶不远处打转，好像也在好奇地打量我们这群灰头土脸的人。
打那以后，这只小蝴蝶好像认了路，隔叁差五就来“巡视”一圈。它有时停在安全帽上，有时绕着搅拌机飞两圈，又赶紧躲开。我们这叁十号人，不知不觉就有了个共同的“看点”。泥瓦工老陈会指着它笑：“看，监工来了！”架子工小刘会小心地挥挥手，怕自己的动作带起的风把它刮跑。连平时最严肃的带班班长，看到它停在防护栏上，也会放轻脚步。
你说怪不怪，就这么个小东西，好像给这硬邦邦的工地，掺进了一点儿说不出的柔软。午休吃饭的时候，有人会提起它，猜测它从哪来，窝在哪个角落。它成了我们这“工地30人次”里一个不用说话也能心领神会的念想。看着它那么努力地、不太熟练地在这不属于它的地方扑腾，不知怎么的，好像看到了我们自己——从四面八方聚到这城市的一角，笨拙却又顽强地，想在这钢铁森林里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落脚处。
它带来的那点“生机”，很细微，却真实。工地上依旧喧嚣，活儿依旧繁重，但偶尔抬头寻找那抹白色的瞬间，心里会莫名地静一下。那感觉，就像在漫天的灰尘里，忽然闻到一丝极淡的、不知从哪飘来的野花香。我们没人去捉它，甚至说话都小声了些，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，要护着这点误入的、不期而遇的“生机”。
后来，楼一层层盖高了，外围的防护网也越来越密。小蝴蝶来的次数渐渐少了。有一天，它像往常一样飞来，在崭新的混凝土墙面附近徘徊了好久，最后扇了扇翅膀，朝着工地外那片更开阔的、长着野草的天空飞走了。没人说话，大家看了看它消失的方向，又低下头，继续手里的活儿。只是有时候，阳光特别好的午后，还是会有人下意识地抬头，在钢筋的缝隙里找一找。那只小蝴蝶，和我们这叁十号人一起度过的那些平凡又特别的片刻，就这么轻轻地，落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