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叫初春1993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2:11:20 来源:原创内容

鬼叫初春1993

那年春天来得特别早,刚进叁月,河边的柳条就冒了青芽。我们镇上那条老街,石板缝里都渗着湿漉漉的绿意。可大人们都说,这春来得邪乎——哪有正月没出就暖成这样的?空气里总飘着一股子土腥味,混着化冻的河水味儿,闻久了,叫人心里头莫名地发慌。

事情是从老粮仓那边开始的。粮仓早就废了,墙头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。最先听见动静的是打更的刘瘸子。他说,后半夜路过粮仓后墙,里头传来一种“怪声”。问他具体啥声音,他咂巴着嘴,眼睛瞪得圆溜溜的:“说不清……像是什么东西在哭,又尖又细,拖着长调,可仔细一听,又像在笑。听得人后脊梁的汗毛,一根根全立起来了!”

这说法像滴进热油里的水,一下子在镇子里炸开了。我们这帮半大小子,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,听了反而兴奋得不行。放了学,书包往家一扔,就凑在街角嘀咕。狗剩他胆子最大,一拍大腿:“什么鬼叫?保不齐是里头藏了啥野物!黄鼠狼?猫头鹰?咱们去瞅瞅,逮住了,还能吓刘瘸子一跳!”

于是,那个礼拜六的傍晚,我们五六个孩子,揣着手电筒(电池还不怎么足),像一群蹩脚的侦察兵,溜到了粮仓后面的荒草地。夕阳把破败的砖墙染成一种暖烘烘的橘红色,可墙角下的阴影,已经浓得化不开了。我们屏着呼吸,听着。风穿过破损的窗洞,发出“呜呜”的响,可那不是什么怪声。等了约莫一刻钟,就在我们快没耐心的时候——它来了。

那声音很难形容。它不高,但钻耳朵,真像刘瘸子说的,又细又长,颤巍巍地从砖墙深处渗出来。你说它是哭吧,调子里又带着点古怪的起伏;你说它是笑吧,听得人心里凉飕飕的,一点欢喜劲儿都没有。我们全僵住了,刚才的兴奋劲跑得无影无踪,只觉得手心里冒冷汗。狗剩的脸在暮色里有点发白,他壮着胆子,朝黑黢黢的破窗户吼了一嗓子:“谁……谁在那儿!”

声音戛然而止。紧接着,是一片更让人窒息的寂静。我们互相对望着,谁也不敢动。忽然,“扑棱棱”一阵响,一大群麻雀从墙头的草窠里惊飞起来,吓得我们差点叫出声,扭头就跑,一直跑到有路灯的大路上,才撑着膝盖大口喘气。

后来这事儿就传得更玄乎了。有老人翻出老黄历,说粮仓那块地,百年前是乱葬岗。也有跑过江湖的说,那是“地脉”动了,憋了一冬的“阴气”趁着早春往外冒。镇上人心惶惶,天一黑,家家户户关门闭窗,老街静得能听见野猫走过瓦片的声音。那种笼罩在镇子上空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“氛围”,比那所谓的鬼叫本身,更让人难受。

打破这氛围的,是粮仓看门人老孙头的儿子。他在外地读技校,清明回来给娘上坟。听了镇上的传言,这个学机械的小伙子愣是不信邪。他拿了个大功率的旧手电,又叫上两个朋友,大白天就进了粮仓。我们在外面守着,心提到嗓子眼。过了好半天,他们出来了,脸上表情怪得很,想笑,又有点无奈。

“找着了,”他掸着满身的灰,“根本不是啥鬼。”他领着我们走到粮仓最东头,那里塌了半面墙,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朽木和废铁。他指着墙角一根斜插着的、锈穿了底的铁皮烟囱管,又指指头顶房梁上一个破洞。“看见没?这烟囱管子,一头接着地面这个窟窿,一头冲着上头那个破口。春天风大,风向特定的时候,风灌进地面这窟窿,顺着铁皮管子往上挤,管子锈得坑坑洼洼,风一过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就跟吹那个破哨子似的,声儿能好听么?”

我们围过去看。果然,那铁皮烟囱锈得千疮百孔,地上有个被碎砖半掩着的洞,不知是啥年月留下的。一阵风恰巧掠过,那铁管子发出“咻——”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呜咽。所有人都沉默了,心里头那股绷着的劲,一下子松了,空落落的,说不清是失望,还是别的什么。

谜底揭晓,镇上的“鬼叫”风波很快平息了。大家茶余饭后当个笑话讲两天,也就淡忘了。粮仓还是那个破粮仓,春天依旧忙着发芽、开花。可不知为什么,我后来每次路过那里,总还会下意识地朝那个角落瞥一眼。我好像有点明白了,那年春天让我们全镇大人小孩都心神不宁的,或许从来就不是那截破铁管子发出的声音本身。

那是什么呢?也许是季节交替时,天地间那股躁动不安的劲儿;也许是日子过得一成不变,心底里对“异常”事物一点隐隐的期待;又或者,仅仅是那个百无聊赖的早春,我们需要一个由头,把目光从熟悉得发腻的日常里挪开,共同去注视一片神秘的阴影,再一起看着它,被寻常的风,吹散在1993年泛绿的阳光里。那声“鬼叫”,倒成了那个平淡春天里,最生动的一道印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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