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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整理旧物，翻出一个铁皮盒子。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厚厚一摞用皮筋捆着的录像带，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写着些片名和日期。最上面那盒，标签已经泛黄卷边，但字迹还能看清：“91年春节，全家福”。我愣了一下，91年，那得是叁十多年前了。这个数字，像一把生锈的钥匙，冷不丁地插进了记忆的锁孔。
我把带子拿在手里，沉甸甸的。现在的小年轻恐怕没见过这玩意儿了吧？黑乎乎的，像块砖头。那时候，家里有台录像机可是件时髦事儿，我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。过年了，他才舍得拿出来，说要给我们拍点“活动影像”。我记得他当时手忙脚乱地研究说明书，我妈在一旁笑着数落他瞎折腾。
按下播放键当然是不可能了，机器早不知去了哪里。但就在握着那盒带子的几分钟里，那些画面却自己“播”了起来。我仿佛看见奶奶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，蒸汽模糊了窗户；看见表哥表妹穿着崭新的、硬邦邦的衣裳，在院子里追着跑，口袋里塞满了舍不得吃的糖；看见年轻的父母，头发乌黑，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皱纹，对着镜头有些害羞地笑。那笑是朴素的，没有滤镜，没有美颜，甚至因为镜头晃动而有些模糊，却真真切切。
“91”，就这么两个数字，勾住的是一整段岁月。那是一种慢悠悠的生活节奏。联系一个人，要走到巷口的小卖部去打公用电话；等一封信，要算着日子盼上好几天。想念是实实在在的，需要等待和酝酿。快乐也简单，一大家子人围着一台小小的电视机，看春节晚会里费翔载歌载舞，就能津津乐道整个正月。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紧密联结，那种对当下片刻的珍惜，好像就封存在“91”这个年份代码里。
现在呢？我们被信息洪流裹挟着往前冲。一个热点还没看清，下一个已经刷屏。手指一划，就能看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实时画面。联系一个人，消息秒达，反而常常忘了好好说句话。我们记录生活的方式也变了，手机里存着成千上万张照片、视频，清晰度高，剪辑精美，可有多少会像这盒旧录像带一样，被我们郑重地拿出来，摩挲，回想？
我忽然觉得，这“久久久久”，或许不是指时间的单纯拉长。它是一种状态，是情感沉淀的深度，是记忆被反复咀嚼后留下的醇厚滋味。就像这盒录像带，它静默了叁十多年，里面的影像或许已磁粉脱落，但那份对于“家”的温暖感觉，却因为时间的发酵，愈发浓烈。我们太快了，快得来不及让一些东西“久久”地驻留在心里。
我把铁皮盒子擦干净，将录像带轻轻放了回去。我没有去找能播放它的设备，也许就让那些活动的影像，永远以最鲜活的样子留在脑海里，更好。重要的是，它提醒了我一些东西。在这个追求即时、秒回的时代，或许我们更需要一点“老物件”的耐心，去经营那些值得“久久”维系的关系，去沉淀那些值得“久久”回味的时光。
窗外传来邻居家隐约的炒菜声，和孩子的嬉笑。这寻常的烟火气，不也是另一种“久久”吗？它不惊天动地，只是日复一日地流淌，最终汇成我们生命最坚实的河床。91年的春节过去了很久，但那份团聚的温情，却通过一盒小小的磁带，完成了它的情感传递，从过去，直抵此刻我的心头。
铁盒盖上的瞬间，我好像完成了一次对话。和过去的家人，也和现在忙碌的自己。生活总是向前的，但我们总需要一些这样的“老钥匙”，来打开那些被日常尘埃暂时覆盖的宝库，看看里面藏着怎样的生活本真。那里面，有来路，或许，也提示着去途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