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沦陷的妻子3》如如
《沦陷的妻子3》如如
门锁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如如就知道他回来了。她没像往常那样从沙发上弹起来，笑着迎上去，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。今天，她就那么坐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沿那块起了毛球的布料。空气里飘着他带进来的、属于外面世界的清冷气息，和她身上闷了一整天的、带着淡淡油烟味的暖香，格格不入。
“累了？”他一边换鞋，一边随口问。声音有点沙，大概是开会说多了话。如如“嗯”了一声，尾音轻飘飘的，落不到实处。她抬眼看他，这个她认识了十年，结婚七年的男人，侧脸线条还是那么清晰好看。可不知怎么，这张脸，这个家，甚至她自己，都罩上了一层毛玻璃似的，看不真切，碰着也隔着一层凉。
厨房里还温着汤，是她花了两小时慢火煨的玉米排骨汤。他说过爱喝。以前，看他大口喝汤，额头冒出细汗，她会觉得特别满足，觉得这一天的时光都跟着那汤一样，熬出了滋味。可现在，那种满足感像被戳破的气球，瘪了，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。她突然想起下午刷到的那条朋友圈，大学同学阿琳，在沙漠里徒步，照片里的笑容灿烂得扎眼。如如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一天的居家服，袖口还沾着一点上午给儿子擦手时留下的果渍。
这种生活的倦怠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好像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。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，像推磨，一圈，又一圈，脚下的路明明在走，抬头看，却好像永远在原地。他工作忙，升了职，压力更大，回家说的话越来越少。孩子上了幼儿园，哭闹是少了，可操心的事一点没少，兴趣班、家长群、体检疫苗……桩桩件件，都落在她肩上。她不是怨，起初是心甘情愿的，甚至带着点构筑小巢的甜蜜。可慢慢的，这份心甘情愿，好像被抽空了。
“老婆，我那条灰蓝色的领带放哪儿了？”他在衣帽间里问。如如起身走过去，熟练地从抽屉第叁格拿出来，递给他。他接过去，手指碰到她的，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。“明天见个重要客户。”他解释了一句。如如点点头，想说句“加油”，话到嘴边，又觉得多余，咽了回去。这种情感的疏离，比争吵更让人无力。争吵至少还有情绪，有交锋，而现在，连情绪的波纹都淡得快看不见了。
夜里，孩子睡了。他靠在床头看手机，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，明明灭灭。如如洗完澡出来，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头发。镜子里的女人，眉眼依旧，只是眼神里少了点光，多了点说不清的疲惫。她以前爱写点东西，日记，或者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诗。那本带锁的日记本，已经压在抽屉最底层，好久没打开了。里面锁着的，是另一个如如，会对着一片云发呆，会为一场雨写好几行字，会因为他一句笨拙的情话脸红心跳半天。
那个如如，是不是也算一种无声的妥协呢？向生活妥协，向“妻子”和“母亲”这两个角色妥协，慢慢地，把那个叫“自己”的影子，越缩越小，小到几乎看不见。她不是不幸福，这个家安稳，孩子健康，丈夫也算体贴。可就是……心里某个地方，空落落的，像间久不住人的老房子，推开门，有灰尘在光线里飞舞，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回声。
她放下梳子，走到窗边。外面楼宇的灯火，一格一格，像无数个沉默的盒子，每个盒子里，大概都装着类似的故事吧。她忽然不那么慌了。这种“沦陷”，或许不是坠落，而是一种沉潜？沉到生活最底部，触摸到那些最琐碎、最真实的砂砾，才能知道自己究竟站在哪里。
第二天早上，送走丈夫和孩子，如如没有立刻收拾碗筷。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，坐在还留着孩子饼干屑的餐桌旁，打开了手机里那个几乎遗忘的笔记软件。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，然后，慢慢地，敲下了几个字。标题是什么，她还没想好。但第一个句子，就这么流淌了出来。窗外的阳光，正好挪过来，暖洋洋地，照在那杯咖啡氤氲的热气上，也照在她刚刚打下的、那些还显生疏的字句上。光里有微尘舞动，这一次，看起来，不那么像灰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