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玉梅在灶间放弃抵抗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2:58:26 来源:原创内容

张玉梅在灶间放弃抵抗

那口铁锅在灶上滋滋响着的时候,张玉梅忽然就不想动了。她手里还攥着锅铲,油星子溅到手背上,烫出个小红点,她也只是看着。窗外的天灰蒙蒙的,像是要下雨,又像是永远就那样灰着了。油烟机嗡嗡地响,像只老迈的蜜蜂,声音钻进耳朵里,黏糊糊的。

她想起年轻那会儿,可不是这样的。刚嫁过来,这灶台新贴的白瓷砖,亮得能照见人影。她每天变着花样炒菜,火要旺,油要热,刺啦一声把菜倒进去,那股子生猛的香气能蹿到院子外头去。那时候觉得,日子就像这灶膛里的火,添把柴就能更旺些。可现在呢?火还是那团火,锅还是那口锅,人却像是被这日复一日的烟火气,一点点熏透了,熏软了骨头。

今天中午老头儿又说菜咸了。其实她知道,不是咸淡的问题。是她那股子“心气儿”,不知道什么时候,像灶眼里的火苗,噗嗤一下,悄没声地灭了。女儿昨天打电话,说周末不回来了,项目要加班。电话那头声音急匆匆的,像怕被什么追上。她只说“好,忙你的”,挂了电话,看着冰箱里特意多买的那条鱼,站了好一会儿。

锅里炖的土豆已经有点糊底了。她没去搅。反而松了手,把锅铲轻轻搁在灶台边上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。这个细微的举动,却像抽掉了她身体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。她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,慢慢往下滑,最后就坐在了有点油腻的水泥地上。灰尘和碎菜叶沾到了裤子上,她也没去拍。

抵抗什么呢?她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。抵抗日子越来越像白开水?抵抗老头儿的沉默和挑剔?抵抗儿女远去的背影?还是抵抗这间灶房,这张将她框住了大半辈子的“生活舞台”?她曾经抵抗得那么认真。菜要色香味俱全,家里要一尘不染,说话要周到妥帖,仿佛只要自己够努力,就能把一切牢牢拢住,拢成一个圆满的样子。可拢住了什么呢?烟囱里飘走的,都是抓不住的时光。

生活的惯性太强大了,强到让你觉得,那点不痛快、那点憋闷,都是正常的,是日子本身就该有的味儿。就像这灶间,日积月累,墙壁再白,也终究会蒙上一层洗不掉的、淡淡的黄。

坐在地上,视角变得很低。她看见橱柜底下滚进去的一粒干豆子,看见煤气罐管子接口处细微的油污,看见自己拖鞋尖上磨破了一点皮。这些平常站着时根本不会注意的细节,此刻却无比清晰。她甚至闻到了角落里拖把微微的霉味,混着锅里土豆烧肉渐渐浓郁的焦香。这种复杂的、真实的、甚至有点不堪的气味,忽然让她觉得,这才是生活原本的质地吧。不是什么光鲜的、热气腾腾的假象,就是这混合着的,好的坏的,香的和不那么好闻的,一切的总和。

老头儿在客厅咳嗽了两声,大概是闻到糊味了。要是往常,她肯定弹簧一样跳起来,手忙脚乱地去补救,嘴里还得念叨两句。可现在,她心里异常地平静。就让他闻见吧,就让他知道,今天的菜糊了。甚至,她心里泛起一丝近乎顽皮的念头:他会不会进来看看?

他没有进来。咳嗽声后,是电视被调大的声音,戏曲频道,咿咿呀呀的。张玉梅听着,忽然笑了。笑得很轻,嘴角扯动了一下,连她自己都没察觉。她不是放弃了生活,她是忽然放弃了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较劲。放弃了那个必须“完美”、必须“周全”、必须“热气腾腾”的执念。这间灶房困住她了吗?或许吧。但这一刻,坐在这片狼藉和真实里,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松弛感。像一直踮着脚走路的人,终于肯把脚后跟,实实在在地落回地面上。

糊味更重了。她终于撑着膝盖,慢慢站了起来。腿有点麻。她走过去,关了火。看着锅里那一团深褐色的、卖相不佳的土豆烧肉,她拿起盘子,还是把它们盛了出来。糊是糊了点,但盐放得正好,肉也烂了。她端着盘子走出灶间,朝客厅说:“吃饭了。菜有点糊,将就吃吧。”

声音平平常常的,没有歉意,也没有赌气。就是一句平常的通知。老头儿从戏曲声里抬起头,看了她一眼,又看了看那盘菜,嘴里含糊地“唔”了一声,拿起了筷子。

窗外的天,还是灰的。但张玉梅觉得,那灰色好像透了一点光进来,也许是云层后面,太阳还在的。明天,灶台还是要擦,饭还是要做,日子还是要过。但有些东西,不一样了。就在她放弃抵抗,坐在地上的那几分钟里,有些绑得太紧的东西,自己悄悄松开了。她尝了一口土豆,嗯,除了有点焦苦,滋味其实还在。生活,大概也是这样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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