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片影集
黄片影集
老张在阁楼翻出那本相册时,灰尘呛得他连打了叁个喷嚏。深蓝色的硬壳封面已经发脆,边角磨成了毛边。他盘腿坐在木地板上,随手翻开第一页——动作突然顿住了。相册里夹着的不是照片,是厚厚一迭用细麻绳捆着的电影票根。
票根微微泛黄,纸张薄得能透光。老张捏起最上面一张,凑到窗边仔细辨认。油墨印的字迹已经晕开,但还能勉强认出“1987年6月11日”“红旗电影院”“晚七点场”。背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几个小字:《红高粱》。
“嘿,想起来了。”老张不自觉地笑出声。那年他十九岁,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,骑二八自行车穿过半个县城。电影院门口人挤人,空气里都是汗味和葵花籽的香气。票特别难买,他是从黄牛手里加价两毛才搞到的。
老张解开麻绳,把票根一张张铺在地板上。它们按时间顺序排列着,像某种奇特的地图。《芙蓉镇》《老井》《霸王别姬》……每张背面都有记录,有的还画着简笔画。在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那张旁边,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,底下写着“米兰的泳衣真好看”。
翻到1994年那张时,老张的手指停住了。那是《活着》的票根,背面没有画,只有四个字:“哭湿袖子”。他记得特别清楚,散场时灯光亮起,周围好几个人都在抹眼睛。他自己走到河边,抽了半包烟才缓过来。
这些票根组成了一条隐秘的时间线。八十年代的纸片窄而粗糙,九十年代开始出现彩印,千禧年后的票根明显厚实起来,还印着二维码。但不知从哪一年起,记录的字迹越来越少。2010年那张《让子弹飞》的票根背面,只写了个“爽”字。
老张忽然意识到什么,起身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子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近十年的电影票——全是热敏纸打印的那种,字迹已经褪得差不多了,像一团团模糊的灰影。没有一张背面有字。
他坐回地板上,看着眼前两堆截然不同的票根。左边那迭厚实、鲜活,每张都带着当时的气息;右边这些轻飘飘的,正在慢慢变成白纸。老张想起现在看电影的样子:手机订票,扫码进场,看完刷评分,然后消失在商场的人流里。流程顺畅得像条传送带。
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。老张打开灯,小心地把老票根重新捆好。麻绳有些地方已经起毛,他打了个新的结。这个动作让他想起父亲——父亲也喜欢把东西捆得整整齐齐,说这样“留着魂儿”。
或许这些票根就是电影的魂儿。不是银幕上的光影,而是那些真实的瞬间:排队时的期待,黑暗中共享的呼吸,散场后久久不散的讨论。那些写在背面的字,是电影在他生命里划下的痕迹。
老张把铁盒子里的褪色票根拿出来,找了支钢笔,在每张背面用力写下点什么。字迹深深压进纸里,这样应该不会消失了。写到最后一张时,他想了想,画了个小小的爆米花桶。
相册重新合上时,封面的灰尘在灯光下扬起又落下。老张决定下周去趟电影院,买张实实在在的纸质票。他要坐在中间位置,看完后把票根夹进这本特别的“影集”里。或许还会在背面画点什么——就画个打喷嚏的小人吧,纪念今天这个意外的发现。
楼下的电视传来新闻播报声,街道上车灯流动。老张把相册放回阁楼箱子最上层,没有盖盖子。让这些记忆透透气也好,他想。有些东西不该被完整保存,而是要时不时翻出来,沾点生活的灰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