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色干逼
黄色干逼：当土地渴望雨水
你有没有在夏天的午后，蹲在田埂边看过泥土？不是那种湿润的、能捏成团的，而是被太阳晒得发白，裂开一道道口子的那种。手指插进去，感觉硬邦邦的，还有点烫。老乡们管这种地，就叫“黄色干逼”。这词儿听着糙，可里头藏着的滋味，比那裂开的口子还要深。
我第一次听到这词，是从老陈嘴里。老陈是我们村的种地好手，那天他捏着一把土，搓了搓，土末子就从指缝簌簌往下掉，像沙子一样。“瞅瞅，这地，黄色干逼了。”他说这话时，眉头皱得跟脚下的裂缝似的。我那时还小，只觉得这说法形象，黄的是土，干的是旱，“逼”字里透着一股子被太阳、被天气逼到绝处的无奈和焦躁。
这“干逼”的状态，可不只是地的事儿。它逼着人。天不亮，老陈就得和村里人一道，去远处还没见底的水塘抽水。水管子像长长的肠子，爬过好几里地，那水来得慢，人心急得快冒火。水珍贵啊，一瓢下去，泥土“滋啦”一声，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汽，瞬间就被吸干了，地皮还是硬的。那种感觉，就像你渴得嗓子冒烟，却只得到一滴水润润嘴唇，更渴了。
这“黄色干逼”的土地，它逼着庄稼。玉米叶子卷成了细筒，蔫头耷脑的；原本该绿油油的稻田，泛着一层不健康的黄白色，稻穗轻飘飘的。它们也在挣扎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根往更深的、也许还有一丝潮气的地方扎。这是一种沉默的对抗，对抗着天上那个明晃晃的、不知疲倦的日头。
但你说怪不怪，人有时候，就是被逼出来的。老陈他们后来不再光等着那点塘水了。他们开始挖更深的井，整理沟渠，把雨水丰沛时积下的每一滴水都算计着用。土地是“黄色干逼”的，可人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，变得湿润了。他们琢磨着改种些更耐旱的作物，哪怕收成少点，也是个盼头。这大概就是人和土地最直接的对话吧，土地用干旱发出警告，人用智慧和汗水艰难地回应。
所以啊，“黄色干逼”这个词，在我心里，早就不单单是形容土地干旱了。它成了一种状态的比喻。那种被环境、被生活逼到墙角，感觉资源枯竭、前路艰难的处境，不都是一种“干逼”吗？土地渴水，人渴盼头，本质上是相通的。关键也许不在于抱怨这“干逼”的境况，而在于看清它之后，咱们还能做点什么。就像老陈他们，没放弃那一片片龟裂的黄色土地，弯下腰，继续伺候着，因为知道，总有一场透雨会来，而在这之前，不能让自己心里的那亩田，也旱透了。
如今离开村子多年，每逢看到新闻里哪里干旱，哪里的土地裂开，我眼前浮现的，还是老陈手里簌簌落下的黄土，和他那句沉甸甸的“黄色干逼”。那里面，有土地的焦渴，有农人的艰辛，更有一种在绝处不肯低头的、笨拙又坚韧的生之力量。这力量，或许就是从那一道道裂缝里，艰难生长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