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久久久久
午夜久久久久
墙上的钟，指针又黏在一块儿了。我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，才认出那是两点还是叁点。反正，是那种深得化不开的夜。白天那些吵吵闹闹的声音，这会儿连个影子都没剩下，静得能听见自己耳朵里的嗡鸣，还有冰箱突然启动时的那一下“嗡——”，吓人一跳。
这种时候，人好像被单独拎出来了，扔在时间的外头。白天的“我”是那个应付老板、回复消息、挤地铁的“我”。现在的“我”呢？好像轻飘飘的，没了那些身份标签，就剩一个清醒的、却又有点恍惚的意识，在黑暗里浮着。脑子里那些白天被压下去的念头，这会儿全冒了头，东一个西一个，没什么章法。想起小时候外婆家也有这样一个静极了的夜，不同的是，那时有蛙声，一阵一阵的，听着听着就睡着了。现在呢，只有隔壁楼不知谁家空调外机，在固执地滴水，嗒，嗒，嗒，敲在什么铁皮上，数着这无边的寂静。
我翻了个身，枕头不太舒服。索性坐起来，摸过床头那本看了一半的书。台灯的光是暖黄色的，圈出一小团安稳，把我和这厚重的黑夜暂时隔开。书页上的字，白天看着明明白白，这会儿却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，意思飘着，进不去脑子。读了两行，眼神就溜到窗户上去了。窗帘没拉严，一道狭长的、灰蓝色的光漏进来，那不是月光，是对面楼熄灭的灯火映着的天光。城市是没有真正黑夜的，它只是累了，在打盹。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深度沉浸”吧。沉浸在这份无人打扰的、近乎奢侈的孤单里。没有电话，没有弹窗，没有必须立刻处理的事。时间不再是金钱，不再是进度条，它变成了一种可以随意挥霍的、黏稠的液体。你可以慢慢想一件事，想到它的边边角角，也可以干脆什么都不想，就发愣。这种状态，有点像潜水，在寂静无声的水底，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，缓慢，清晰。
忽然有点渴了。光脚踩在地板上，凉意“嗖”一下从脚底板窜上来。走去厨房倒水，经过客厅的落地窗，忍不住停住了。整个城市躺在脚下，是一片呼吸平缓的、由零星灯光拼成的图案。那些亮着的窗口后面，是不是也有人没睡呢？也在看书，发呆，或者被什么心事缠着？这么一想，这深夜里好像又不止我一个人了。一种奇妙的、安静的联结感，就在这无声的守望里产生了。我们互不认识，却在同一片深蓝的夜幕下，共享着这份清醒。
喝完水，凉意让人更精神了。睡意是彻底没了。回到床上，不再强迫自己入睡。既然夜晚慷慨地给出了这段空白，不如就接着挥霍吧。我又拿起那本书，这次，不再急着读懂什么，只是感受手指划过纸页的触感，闻着那股淡淡的油墨味。念头又开始飘，飘到很远的地方，又轻轻落回来。身体是静止的，思绪却像夜风一样，自由地穿行。
窗外的天色，那道灰蓝，好像淡了一点点，掺进一丝极细微的蟹壳青。要来了吗？我竟有点舍不得。这“午夜时分”的私人王国，即将被晨光接管。那些清晰的、散漫的、属于我一个人的念头，又将被白日的秩序收编。但我知道，明晚，或者后晚，当世界再次沉入寂静，我大概又会溜进这片时间的缝隙里，久久地，待上一会儿。什么也不为，就为了这份完整的、只属于自己的清醒。远处的天空，颜色又变了一点点。我关上灯，重新躺下，在黑暗里睁着眼，等待，或者，只是单纯地停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