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~你的水都拉丝了扇贝作文
啊~你的水都拉丝了扇贝作文
老陈蹲在码头边,手指捏着一只刚出水的扇贝,眯着眼看了半天。潮水裹着海腥气一阵阵扑过来,他忽然就笑了,扭头对旁边写生的学生说:“瞧见没?这贝肉边上挂着的黏液,拉丝了——这可是最鲜的时辰。”
那学生探头看了看,画板上的素描才起了个轮廓。他不懂,鲜就鲜呗,跟拉丝有什么关系。老陈也不多解释,把扇贝丢回水桶,溅起的水花在午后太阳下亮晶晶的。他在这海边收了半辈子海货,有些道理是海水腌进骨头里的。就像这扇贝,离了水,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。那层透明的、能拉出细丝的黏液,是海留给它最后的吻,也是它对自己鲜美最倔强的证明。等丝断了,水干了,魂儿也就散了。
老陈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跟父亲赶海。父亲从泥滩里挖出个扇贝,掰开了直接递到他嘴边。那股带着矿物质甜的汁水,混着贝肉的脆嫩,一下子冲进喉咙。他呛得直咳嗽,父亲却拍着他的背大笑:“鲜吧?这东西的鲜气啊,就跟这黏液一样,挂着、牵着,舍不得走。” 那种味道成了他味觉的坐标,往后的日子,他判断海货好坏,就看那口“气”还在不在。这“气”,就是老渔民嘴里常挂着的“本真之味”。
可这年头,要找口“本真之味”越来越难了。码头上运来的大多是养殖的,泡在循环水里,个个肥嘟嘟,壳也干净,可就是少了点什么。掰开了,肉是白的,汁水也有,可那水清寡寡的,不挂丝,入口也木木的,没有那股子从海里带来的野劲儿。老陈总觉得,那是速成的,没经过潮汐一遍遍的淘,也没在沙里慢慢酝酿过自己的鲜。
旁边学生的画笔唰唰响,画的是远处的渔船和云。老陈点了支烟,烟雾和海雾缠在一块儿。他慢悠悠地说:“你看画画,是不是也得有‘拉丝’的功夫?急吼吼涂上去的色,和心里熬透了再落到纸上的色,能一样么?” 学生停了笔,若有所思。老陈这话,说的哪里只是扇贝。
镇上开发旅游,开了好几家海鲜大酒楼。有老板来找老陈,出高价要他稳定供货,但要求个头均匀,不能有泥沙。老陈去了趟他们的后厨,看见成箱的扇贝泡在冰水里,据说能保鲜一周。他拿起一只,掰开,指尖挑了挑贝柱边的汁——水汪汪的,一挑就断,根本拉不起丝。他摇摇头走了。那老板后来找了别人供货,生意火爆,可老陈觉得,那些摆在大盘子里的,不过是穿着扇贝壳的“模特”,魂早没了。
老陈还是守着他的小摊位,每天只卖清早潮水送来的那一点。他的扇贝,壳上沾着点斑驳的苔痕,偶尔还嵌着细沙。但懂行的人就认这个。买回去,简单冲洗,锅里铺层姜片,干蒸。盖子一掀,热气腾起来的瞬间,那股子香气是扑鼻的、霸道的。咬下去,汁水在嘴里爆开,甜味之后是绵长的咸鲜,仿佛把一片海的风浪都含在了嘴里。那口感是鲜活的,弹的,甚至能感觉到肌肉纤维的韧劲。这才是食物该有的样子,有生命挣扎过的痕迹,有来处,也有归途。
天色向晚,学生收拾画具,准备离开。老陈送了他两只扇贝,用海水养着。“趁它还拉着丝,赶紧吃。” 学生道了谢,走了几步又回头,看见老陈正把没卖完的扇贝倒回海里。那些贝扑通扑通落水,很快消失在幽蓝之中。老陈的身影在暮色里变成一道剪影,和码头、旧船融在一起。学生忽然明白了,老陈守着的,不只是一份鲜味,更像是在对抗一种无声的流逝。他让那些扇贝,在最对的时候,遇见最懂的人,完成一次滋味的“本真”传递。
海风大了,带着凉意。明天潮水还会来,还会带来新的扇贝。老陈知道,总有人会寻着那口“拉丝”的鲜味找来。这人间烟火,有时候就是靠这点固执的、黏连着不断的东西,才让人觉得,日子还是有滋有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