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边做饭一边狂躁45分钟
一边做饭一边狂躁45分钟
下午六点半，冰箱门拉开的那阵凉气扑面而来。冷藏室里躺着半根蔫了的黄瓜，两个表皮发软的土豆，还有一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午餐肉。灶台上的锅冷冷清清，抽油烟机的油污在夕阳下泛着暗黄的光。手机屏幕亮着，工作群里又弹出两条新消息，红色的未读标记刺眼得很。得，今晚这顿饭，注定又是一场战役。
洗米，加水，按下电饭煲开关。“滴”那声提示音，像吹响了冲锋号。我一把抓过土豆，削皮刀蹭蹭地刮，心里那点烦闷也跟着土豆皮一块儿往下掉。本来嘛，上班对着电脑盯一天，脑子都木了，下班就想瘫着。可瘫不了啊，肚子饿，家里也没田螺姑娘。这“日常琐碎”的循环，一天天，磨人。
土豆切到一半，刀有点钝，切出来的片厚一块薄一块。锅里油热了，滋滋响着催我。手忙脚乱把土豆片扫进锅里，“刺啦”一声，油星子猛地炸开，溅到手背上。我“嘶”地倒吸一口凉气，那股无名火“噌”就上来了。这破刀！这破锅！这破日子！
转身去处理那半根黄瓜，心里还惦记着锅里的土豆别糊了。黄瓜切片，砧板跟着刀起刀落砰砰响，跟打鼓似的。抽油烟机轰轰地转，可油烟味还是钻得到处都是。厨房这个方寸之地，瞬间成了情绪的加压舱。所有白天压下去的不爽，老板的挑剔，通勤的拥挤，账单的数字，全被这油烟一熏，咕嘟咕嘟冒了上来。
我一边用锅铲使劲捅着锅底，仿佛跟那些土豆片有仇，一边脑子里像过电影：明天早会的笔笔罢还没改完，房东微信问下季度房租什么时候方便转，对了，信用卡还款日是几号来着？信息碎片像弹幕一样在眼前飞，手里的动作却不敢停。午餐肉罐头不好开，拉环掰得手指生疼，好不容易撬开，粉红色的肉块滑溜溜地掉在案板上，看着也没啥食欲。
这大概就是现代生活的某种缩影吧？身体在机械地完成一项生存任务，灵魂却焦躁地悬浮在半空，被无数件待办事项撕扯。我们总说“一心不能二用”，可现实是，我们常常被逼着一心分成八瓣。厨房里的这45分钟，不过是把这种分裂状态，用热油和蒸汽具象化了而已。
当锅铲碰撞声成了背景音
菜终于乱七八糟地出了锅。电饭煲也“嗒”地一声跳到了保温。我把两盘菜端上桌，卖相实在一般，土豆边角有点焦黑，黄瓜炒得过于绵软。盛好饭，坐下，拿起筷子。
奇怪的是，当第一口混合着土豆和午餐肉的饭塞进嘴里，厨房里那种兵荒马乱的感觉，忽然开始褪去。嘴巴里是温热的、实在的滋味，虽然称不上美味，但它是“我做的”。刚才那45分钟里的狂躁，像退潮一样，慢慢平息下去，留下一种疲乏的平静。
我忽然有点明白了。那45分钟的“狂躁”，或许不只是因为做饭本身。它是一种挤压后的释放，是无数外部压力在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最终“引爆”。锅碗瓢盆的碰撞声，成了宣泄的背景音；手忙脚乱的过程，反而暂时挤走了脑子里那些更庞大的焦虑。对付眼前的土豆会不会糊，比对付明天的工作汇报，似乎要简单、直接得多。
饭吃到一半，手机又震了一下。我瞥了一眼，没立刻拿起来。先吃完这顿饭吧。窗外的天完全黑了，楼里别人家的炒菜声也渐渐稀落。这45分钟的厨房战争结束了，战场一片狼藉，水槽里堆着待洗的锅碗。但我的胃是满的，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烦躁，好像也随着那顿乒乒乓乓的操作，被消耗掉了一大半。
明天大概还是这样。冰箱里会有别的菜，工作上会有新的麻烦，情绪会有新的起伏。但至少在这一刻，厨房安静了，我也安静了。收拾碗筷的时候，我看着那片狼藉，心里想的却是：嗯，下次土豆切薄点，油温低点试试。你看，人就是这么回事儿，一边暴躁，一边也还在琢磨着，把日子稍微过好那么一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