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帽人妻
绿帽人妻
老陈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,瓷底碰着玻璃,发出一声闷响。他没看我,眼睛盯着窗外那棵半秃的梧桐树,嘴里的话却像钉子一样甩过来:“你说,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?”我没接话,只是把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又紧了紧。毛线是墨绿色的,深沉得很,像我们此刻客厅里的空气。
“绿帽人妻”这四个字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成了小区几个长舌妇嚼舌根时的暗语。起初我根本没往自己身上想。直到那天在菜市场,卖鱼的王嫂一边刮着鳞,一边用眼角瞟我,那眼神里掺着怜悯和一丝说不清的探究,我才觉出点味儿来。回家路上,手里提着的鱼似乎都在袋子里扑腾,嘲笑我的迟钝。
事情得从半年前说起。老陈的公司派他常驻外地,一个月回来不了两趟。儿子住校,家里常常就我一个人。寂静是有重量的,特别是晚上,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。对门新搬来的邻居小林,是个热心肠。第一次打交道是我拎着两大袋超市采购的东西,在电梯口手忙脚乱,他正好下楼,顺手就接了过去,一直帮我送到家门口。后来,家里灯泡坏了、水管有点渗水,我不好意思总麻烦物业,偶尔会问他一句。他总是笑呵呵的,挽起袖子就帮忙。
我得承认,有人能说说话,感觉确实不一样。但也就仅止于此了。楼道里的寒暄,修好东西后一杯白开水的谢意,仅此而已。可这世上的风,总是往你没想到的方向吹。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,传言就像墙角的霉斑,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。说看到小林晚上从我家里出来——其实是那天他帮忙修完客厅的插座已经八点多,楼道灯坏了,我拿手电照着他下了半层楼。说我们俩一起去逛过超市——那是周末在进口食品区偶然碰到,点了下头,各自推着车走了。
老陈这次回来,明显不对劲。他翻看我的手机,检查微信聊天记录——我和小林的对话干干净净,只有寥寥几句对于物业费和楼道卫生的群消息。他盘问我每天的行踪,语气像审犯人。我心里那点因为独自撑家的委屈,慢慢变成了冰碴子。信任这东西,脆得像秋天的枯叶,你以为它还在枝头,其实风一吹,就散了。
今晚这顿饭,吃得像最后的晚餐。他终于把外面的传言摊到了桌上,眼睛红着,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。我放下毛衣,看着他的眼睛。我说,老陈,我在你心里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是那种丈夫一出差,就急不可耐要找人填补空虚的女人吗?这房子里每一个角落的灰尘是我擦的,每一顿冷清饭菜是我吃的,每一夜失眠是我熬的。到头来,我得到的就是一顶凭空飞来的“绿帽子”,还是你亲手给我扣上的?
他愣住了,张了张嘴,没发出声音。我拿起那墨绿色的毛线,慢慢卷着。这颜色真耐看,初看沉闷,看久了,里头却像有股韧劲儿。婚姻或许也是这样吧,外人只看到个轮廓,看到些被流言涂抹变形的影子,就迫不及待地贴上标签。可里头那些细密的针脚、那些差点打结又理顺的线头、那些沉默的坚持,只有自己知道。
流言是件可怕的事。它不需要证据,只需要一点暧昧的阴影和人们茶余饭后的无聊。它能给一个清白的人,硬生生套上“绿帽人妻”的戏服,逼着你上台演一出你根本没看过的荒唐剧。而最伤人的,往往不是陌生人的指指点点,是身边最该信任的人,那怀疑的眼神。
老陈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,落在我手里的毛衣上。他嗓子有些哑,说,这颜色……挺适合我。我没应声,只是把织好的部分轻轻抖开,比了比他的肩膀。尺寸好像,差不多。
窗外的梧桐叶子又掉了几片。冬天真的要来了。屋子里的暖气还没供,有点冷。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,比暖气更需要时间来慢慢回暖。比如信任,比如那些被风言风语吹凉了的心。日子还得过下去,带着伤痕,也带着那点不愿熄灭的、墨绿色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