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6宿舍来了个家长
306宿舍来了个家长
这事儿得从上礼拜二说起。那天下午没课,我们306宿舍几个哥们正横七竖八地歪着,打游戏的打游戏,看剧的看剧,空气里弥漫着外卖盒和袜子混合的经典大学男生宿舍味儿。门虚掩着,突然“咚咚”响了两下,不紧不慢的。
离门最近的老张吼了一嗓子:“谁啊?进!”我们都以为是隔壁来借洗衣液的。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身影探了进来。不是熟悉的学生脸,是位五十岁上下的阿姨,穿着件素净的薄外套,手里拎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布袋子。她脸上带着点拘谨的笑,眼神快速扫了一圈我们这乱得颇有“艺术感”的屋子。
“同学,请问……王志文是住这个宿舍吗?”阿姨声音温和,带点外地口音。我们几个瞬间都坐直了。王志文?我们宿舍没这人啊。我们屋长李浩反应快:“阿姨,您是不是找错楼了?我们这是叁号楼306,没有叫王志文的同学。”
阿姨愣了一下,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,眯着眼看了看:“没错啊,叁号楼,306。他是我儿子,今年大一,说是在计算机系……”我们面面相觑,计算机系住西区新宿舍楼呢,我们这是东区的老楼,住的都是机电学院的。看来这位妈妈是记混了。
照往常,指个路也就完事了。可那天不知怎么,看着阿姨风尘仆仆的样子,额头还有细汗,李浩多问了一句:“阿姨,您从哪儿来的呀?给志文带东西?”阿姨把布袋子放在地上,揉了揉勒红的手:“从临沂坐夜车来的,自家地里新收的花生,炒了些,还有他奶奶做的煎饼。这孩子,电话里总说食堂油水少……”她话没说完,但我们都听明白了。这一大袋子,全是沉甸甸的吃食和牵挂。
宿舍里安静了几秒,游戏背景音都显得突兀。我心想,这位妈妈肯定是一大早下了火车就找过来了,结果还摸错了地方。这人生地不熟的,拎着这么重的东西。李浩给我们使了个眼色,开口说:“阿姨,您先坐下歇歇脚。西区离这儿挺远的,走过去得二十多分钟。我们帮您问问确切宿舍号,再叫志文过来接您,或者我们谁送您过去都成。”
我们七手八脚给阿姨腾了把相对干净的椅子,倒了杯热水。阿姨连连道谢,坐下来,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我们的“窝”。那眼神,跟我妈来学校看我时一模一样,好奇,又带着点心疼和“这帮孩子可真能造”的无奈笑意。她看见老张堆在盆里泡了叁天的球衣,看见我桌上养得半死不活的绿萝,看见墙上贴的各种海报和课程表。她的目光,不像宿管阿姨检查卫生时那样带着评判,就是一种……属于家长的,有点唠叨的温暖注视。
趁着联系她儿子的工夫,阿姨和我们聊了起来。问我们是哪里人,学什么专业,食堂饭菜合不合口味。她说她儿子王志文内向,不太会照顾自己,她总不放心。说着说着,又从那个“万能”布袋里掏出一把独立包装的小麻花,非要我们尝尝。那麻花又香又脆,是家里手工做的味道,和我们平时吃的零食完全不同。
大概二十分钟后,一个瘦高的男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,脸涨得通红,正是王志文。他喊了声“妈”,语气里有点埋怨,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。阿姨立刻站起来,眼睛都亮了,上上下下地看儿子,嘴里念叨着“瘦了瘦了”。
我们把那个沉甸甸的布袋交给王志文,送他们母子出门。阿姨走出几步,又回头对我们说:“同学们,谢谢你们啊!有空让志文带你们来西区玩!”王志文也冲我们腼腆地笑了笑。
门关上了,宿舍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炒花生和煎饼的香气还没散。我们几个都没立刻回到原来的状态。老张默默地把泡衣服的盆端去了水房。我给我那盆绿萝浇了点儿水。李浩难得地开始整理他杂乱的桌面。
你说怪不怪,阿姨总共也就待了不到一小时,说的话也都是平常的家长里短。可她那句“总不放心”,还有那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,就像一颗小石子,在我们这潭习惯了自由散漫的湖水里,轻轻荡开了一圈涟漪。我们忽然都想起了自己的爸妈,想起他们打电话来时那些重复了无数遍的叮嘱,想起每次离家时,他们拼命塞满的行囊。
那天晚上,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,没头没尾地说了句:“妈,我们宿舍今天可干净了。”我妈在电话那头笑: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”我没解释,只是听着她的声音,觉得挺踏实。
后来,我们宿舍还是会乱,外卖盒和袜子也依旧存在。但自打那天以后,我们偶尔会在周末约定个“清扫日”,也会互相提醒着给家里去个电话。那个走错了门的阿姨,和她那份走错了门却精准送达的牵挂,好像在我们306留下了一点不一样的温度。那温度不炽热,却足够让一群半大小子,在某个瞬间,想起自己也是某个远方家庭里,那份沉甸甸的“不放心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