辞惫被采摘污染染色的茜2
辞惫被采摘污染染色的茜2
这事儿得从我们村后山那片野茜草说起。小时候，那一片山坡到了秋天，深深浅浅的红色，像给大地披了件织锦缎子。我们管那叫“茜”，老人们说，古时候这茜草的根，是能拿来染出最正、最鲜亮红色的宝贝。那红，不是扎眼的艳，是透着暖，带着草木魂儿的。
后来，城里来了人，说是搞什么“天然植物色素开发”，看上了我们这儿的茜草。一开始大伙儿挺高兴，这满山遍野的野草，能换钱，好事啊！采摘的规矩就这么定下了：只取成熟的、品相好的，留着根，不伤根本，来年还能再发。那会儿的“茜”，染出的红，似乎还带着山风的清冽气。
可不知道从哪天起，味道就变了。需求越来越大，收购价也水涨船高。人心里的那股火，也跟着烧旺了。原先的规矩，渐渐就成了废纸一张。为了抢在别人前头，没等茜草完全熟透就被捋了下来；为了多占一点，连苗带根一并挖走，山坡上留下一个个土坑，像难看的疮疤。更别提那“效率”了——刚摘下来的茜草，沾着泥，带着杂叶，胡乱堆在农用叁轮车上，一路风尘仆仆。这还没完，有些“聪明人”为了增重，甚至往上泼脏水。你说，这能不被“污染”吗？
这“污染”是双重的。一层是看得见的：泥污、杂叶、不洁的水。另一层，是看不见的，是急功近利的心思，像一层洗不掉的油，糊在了原本干净的草叶上。这样的“原料”，送进那些小作坊，经过所谓“古法”但早已变味的加工，最后出来的红色粉末，你敢用吗？它或许还叫“天然茜红”，可内里的魂儿，早就被“采摘污染”给换掉了。
我后来在城里，见过用这种“被污染染色”的茜草色素做出来的东西。一块丝绸手帕，标榜着“传统草木染”，可那红色，怎么看都觉得闷，不透气，像蒙着一层灰。凑近了，似乎也闻不到阳光和泥土的香，只有一股说不清的、腻住的味道。它失去了茜草本该有的那种生命感。这哪里还是染布？这分明是给颜色本身，也染上了一层洗不掉的脏。
我们丢掉的，只是一抹纯净的红色吗？好像不止。是那种对自然馈赠的敬畏，是采摘时心里该有的分寸，是“慢工出细活”的耐性。当一切都被“快点、再多点”的念头驱动时，得到的东西，表面看着还是那个名字，内里却早已面目全非。茜草无言，只是以黯淡失神的颜色，默默诉说着发生的一切。
有时候我想，山还是那座山，土还是那些土，可长出来的东西，怎么就不一样了呢？是草变了，还是人心里的尺，先歪了？那片山坡如今稀稀拉拉，再难见当年“红于二月花”的景致。那抹真正的、干净的茜红，恐怕只能到更深的、人迹罕至的山里，或者到老辈人压箱底的那匹旧布里，才能寻见一点影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