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加3班凌乱的办公室
夜晚加班凌乱的办公室
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,我愣了一下。好家伙,这场景,跟被谁打劫过似的。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,上面堆满了摊开的文件,白的,黄的,蓝的,活像开了个染坊。几个外卖盒子敞着口,油点子溅在旁边的设计稿上,分不清哪是辣椒油哪是修改标记。椅子呢,也没待在它该待的地方,横七竖八的,有一只干脆躺倒了,估计是哪位同事累极了想躺会儿,结果没躺成就被电话叫走了。
空气里有股复杂的味道。咖啡的焦苦,泡面的浓香,还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出来的,淡淡的水果腐烂的甜腻气。空调大概是开了一天,发出低沉的嗡嗡声,像个老人在叹气。就剩下我们组叁四个人还钉在位置上,屏幕的光打在脸上,幽幽的,每个人都像褪了层颜色。
老张在靠窗的位置,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。他手边那摞报表,厚得能当枕头。他时不时摘下眼镜,用衣角使劲擦,再戴上,对着屏幕上的数字发愣。嘴里嘟囔着:“这数不对啊……下午明明算过一遍的。” 这就是我们的项目攻坚,名字听着挺唬人,其实就是把一堆不可能在规定时间里完成的任务,硬生生往里塞时间。塞不下怎么办?那就挤呗,挤自己的休息,挤自己的那点儿生活。
小美在对面,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,声音又急又脆。她负责的那部分文案,甲方已经反反复复改了七遍。我瞄了一眼她的屏幕,光标在一行字后面倔强地闪烁,那句话已经被删了又改,改了又删。她突然停下来,双手捂住脸,长长地、无声地叹了口气。肩膀塌下去,整个人小了一圈。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假,大家彼此心照不宣,都在同一条快要沉的船上。
我自己的桌面也体面不到哪儿去。草稿纸画满了乱糟糟的线条和突然冒出来的、毫无意义的词语。笔筒倒了,几支笔滚到了键盘下面。我需要找一份下午传过来的参考文件,记得就放在手边来着。结果呢,扒开一迭础4纸,下面压着半包受潮的饼干;推开几个空咖啡杯,底下是上周的会议纪要。那份要找的文件,像个狡猾的猎物,躲在繁杂线索的最底层,跟我玩捉迷藏。这种无序的状态,本身就耗人心神。
夜深了,窗外的城市安静了许多。远处楼宇的灯光稀疏下去,剩下几盏孤零零地亮着,像在守夜。办公室里的凌乱,在这种寂静里被放大了。它不仅仅是东西没摆好,更像是一种情绪和状态的实体化——疲惫、焦躁、一点点不甘,还有被 deadline 追赶的狼狈,全都物化成了眼前这堆杂乱。我们就在这堆杂乱中间,试图理出个头绪,试图抓住那根名为“完成”的稻草。
不知道是谁先站了起来,走到茶水间,接水的声音在空旷里格外响。接着,老张也站起身,活动着僵硬的脖子,走到窗前点了支烟,红色的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。没有人说话。这种时刻,语言是多余的。我们被同样的目标,或者说,被同样的压力捆在这里,各自面对着面前的一小摊“战场”。这份专注投入,有点悲壮,也有点可笑。悲壮的是,确实在为一个结果拼命;可笑的是,这拼命的一部分,是在跟自己所制造的混乱作斗争。
后半夜的空气更凉了。我终究是在一迭废弃的打样稿下面,找到了那份要命的参考文件。把它抽出来的时候,带倒了旁边一个空可乐罐,哐当一声,在寂静里吓人一跳。小美抬起头,眼睛有点红,冲我无奈地笑了笑。老张掐灭了烟,走回座位,重新戴上了那副擦得锃亮的眼镜。
键盘声又断断续续响了起来,混合着鼠标点击和纸张翻动的窸窣。凌乱依然凌乱,我们只是在这片狼藉中,清理出刚刚够放下手肘的一小块地方,然后,继续。窗玻璃上,隐约映出我们模糊的影子,和身后那片灯火寥落的城。这个夜晚还很长,办公室里的故事,也远没到写下句号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