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贝乖，让我进去
宝贝乖，让我进去
老张蹲在自家防盗门前，额头都快抵到冰冷的金属门板了。钥匙就在手里攥着，可锁眼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死活拧不动。他叹了口气，对着门缝，用自己都觉得别扭的、哄孩子似的语气，小声念叨：“宝贝乖，让我进去行不行？”这话说出来，他自己先乐了。门里头安安静静，只有楼道里感应灯熄灭的“咔哒”声。
这门，是他去年咬牙换的。那时候儿子刚去外地上大学，家里一下子空了。老婆总说夜里听见动静，睡不踏实。老张二话没说，挑了最厚实、锁芯最复杂的一款装上。安全是安全了，可这铁家伙脾气也倔，偶尔闹点别扭，像今天这样。
他又试了试钥匙，还是纹丝不动。心里有点燥，干脆一屁股坐在门口蹭脚垫上。这垫子还是儿子高中时买的，印着个傻乎乎的篮球图案，边都磨毛了。他盯着那图案，忽然想起儿子小时候，那才是真得哄着才能“进去”。小家伙不肯睡儿童房，每晚都得编个故事，或者答应明天多玩半小时，他才肯撅着嘴，磨磨蹭蹭回自己小窝。那时候，“宝贝乖，让我进去”指的是进孩子的房间，给他掖好被角。
后来呢？后来儿子房间的门，渐渐关上了。不是锁上的，是另一种更无声的东西关上的。他在里面打游戏、和朋友打电话，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。老张偶尔想进去送点水果，手举起来，在空中顿一顿，最后只是轻轻放在门把手上，没往下按。他怕打扰，更怕那句“爸，有事吗？”里的那种客气。那种客气，比眼前这扇打不开的防盗门还硬。
楼道里传来脚步声，是对门的邻居回来了。老张赶紧站起来，装作刚到的样子，笑着点点头。等人进了屋，他才又松懈下来。这“进不去”的感觉，最近好像特别多。单位里搞新系统，一群老伙计围着电脑屏幕发懵，那些跳动的界面和流程，像一道道无形的门。年轻人手指翻飞就进去了，他们伸头探脑，找不到入口，也不好意思总问，怕显得笨。那感觉，就像对着一个没有锁眼的门。
他重新蹲下来，不是看锁，而是看着门框边上一条细细的缝隙。光从屋里透出来一点点，很微弱。他想起老婆今天出门前说，炖了锅汤在灶上，小火煨着。那点光，那点想着就让人心里一软的汤的暖意，忽然让他平静下来。
他不再跟锁芯较劲了。摸出手机，给老婆打了个电话。“喂，我啊，门锁好像有点小毛病，钥匙转不动……嗯，没事，你别急，我试试别的法子。”挂了电话，他又看看那门。这次，他没把它当成一个需要攻克的问题，而就是一个物件，一个有点脾气的老伙计。
他起身下楼，去门卫室借了点润滑油。老师傅还给了根细铁丝，说兴许是里头卡了什么东西。回到门前，他仔仔细细往锁眼里点了几滴油，又把铁丝轻轻探进去，极有耐心地、一点点拨弄。心里那点燥，不知不觉散了个干净。他动作很轻，仿佛怕惊扰了里面的什么。
过了大概五六分钟，他再次拿起钥匙，深吸口气，慢慢插进去。这次，他没急着拧。停了几秒，感受钥匙与锁芯的贴合，然后手腕极其柔和地向右一转。很轻的“咔”一声，开了。
门推开，一股熟悉的、混合着饭菜香和家特有气息的暖流扑面而来。客厅的灯没开，只有厨房方向亮着小小的光，灶上的汤锅发出轻微的“咕嘟”声。他站在门口，没有立刻踏进去。那一刻他忽然觉得，有时候我们面对的“门”，或许需要的不是更大力气的撞击，也不是更精巧的钥匙，而就是那一点点耐心，一点点润滑油，和一句放下焦躁、变得柔软的“商量”。
他换了鞋，轻轻关上门。金属锁舌滑入锁体的声音，在安静的家里显得格外清晰、安稳。他朝厨房走去，心里想着，一会儿得给儿子发条信息，不问学习，就问问他那边天气怎么样。那扇关上的门，总得有人先试着，轻轻敲一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