沣满的儿媳5
沣满的儿媳5
老李头蹲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。远处传来叁轮车的突突声,不用看也知道,是儿媳春梅从镇上回来了。这声音,如今成了村里最让他心里踏实的响动之一。
春梅嫁过来快十年了。头几年,村里人没少在背后嘀咕,说这城里来的姑娘细皮嫩肉的,怕是吃不了乡下的苦。老李头自己心里也打过鼓,儿子常年在外面打工,家里就他和这么个“洋气”的儿媳,这日子能过到一块儿去吗?
可春梅这闺女,愣是让所有人都闭了嘴。她没急着改变什么,就是默默地看着,学着。沣满这个地方,靠山吃山,早年家家户户种玉米,可那玩意儿费水又卖不上价。春梅回了几趟娘家,不知从哪儿弄来些资料,又跑到县里农技站问了好几趟。
那天吃晚饭,她给老李头盛了碗汤,像是随口一提:“爸,咱家坡上那几亩地,我寻思着,明年改种金银花,您看行不?”老李头筷子停了停,没吭声。种了一辈子庄稼,突然要换花样,他心里没底。
春梅也不急,慢慢跟他算账:金银花耐旱,管理好了能收好几年,镇上药材收购站给的价格也稳当。她说话不急不缓,把打听来的门道、可能的风险,都摊开来讲。老李头听着,烟雾缭绕里,看着儿媳亮晶晶的眼睛,里头有种认真的光。他磕了磕烟杆:“你觉着行,就试试。我这张老脸,还能陪你折腾几年。”
这一试,还真试出了名堂。第一年就见了效益,比种玉米强。村里有几户看着眼热,又拉不下脸来问个小媳妇,就拐弯抹角地来探老李头的口风。春梅知道了,二话没说,主动上门去教。怎么育苗,怎么搭架子,什么时候采摘药性最好,她把自己摸索的、学来的,一点不留地告诉乡亲们。
慢慢地,找她的人多了。谁家想搞点庭院经济,种点啥好;谁家想在网上卖卖山货,怎么拍照片……都爱来问问春梅。她成了村里年轻一辈的“主心骨”,连带着老李头走在村里,腰杆都挺直了几分。这份“主心骨”的担当,不是谁给的,是她自己一点一点干出来的、攒出来的。
日子像村边那条小河,平平稳稳地流着。可老李头心里最暖和的,还不是春梅给家里带来的变化。是那些细碎的日常。比如,春梅总记得他有关节炎,一到阴雨天,早早把热水袋灌好塞进他被窝;比如,她会在镇上特意买回那种老式糕点,因为他无意中提过一句,这味道像他早逝的老伴做的。
有一回,老李头夜里发起高烧,昏昏沉沉的。儿子电话打不通,是春梅,瘦瘦小小的一个人,愣是连夜把他背到村卫生所,守了一整晚。他醒来时,看见春梅趴在床边睡着了,晨光熹微照在她疲惫的脸上。那一刻,老李头这个倔了一辈子的老头,眼圈有点发酸。这哪里只是儿媳,分明是多了个顶贴心顶靠得住的闺女。
叁轮车在院门口停稳了。春梅利落地跳下车,手里提着大包小包。“爸,您又在这儿吹风呢!快进屋。我买了排骨,今晚给您炖汤。对了,王婶家想跟着咱种点新品种的菌菇,我下午过去看看。”她一边麻利地卸货,一边絮絮地说着。
老李头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,慢慢舒展开,像秋日里晒暖了的土地。他应了一声,走过去,默默地把最重的那个袋子提起来。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重迭在一起,融进了这个叫沣满的村庄的烟火气里。有些传承,有些温暖,就在这一粥一饭、一言一行的踏实里,稳稳地接上了,流淌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