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色一极片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3:44:48 来源:原创内容

黄色一极片

老张蹲在田埂上,眯着眼,看那一片望不到头的金黄。风从稻穗尖上滚过去,哗啦啦的,像谁在耳边抖着一匹巨大的绸子。他摸了把土,攥在手里,潮乎乎的,带着点腥气。这地,他伺候了快四十年了。

“你说怪不怪,”他像是在跟我说话,又像是自言自语,“年轻那会儿,总觉得这‘黄色一极片’看着心慌。没边没沿的,把人一辈子都钉在这儿了。想着法子要往外头钻,去看城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。”他顿了顿,把土块捻碎,粉末顺着指缝洒回地里。
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。那黄色确实浓得化不开,从脚边一直泼到天边,跟晚霞连在一块儿。但这黄不是死板的,里头有层次。近处的稻子沉甸甸地弯着腰,是熟透了的、带着褐的暗金色;远一点的,让阳光直射着,是明晃晃的、甚至有些耀眼的亮黄;再远到天地交界处,又朦朦胧胧,成了暖融融的一抹。这景象,有种说不出的力量,不是震撼,是那种慢悠悠的、把人心里所有毛躁都抚平了的力量。

老张站起身,拍了拍屁股上的土。“现在倒好,离不开了。几天瞅不着这‘黄色一极片’,心里头就空落落的。它踏实啊。”他说的“踏实”两个字,特别重。这大概就是土地的魔力,它不说话,却比什么话语都更能安抚人。

泥土里的年轮

我跟着他往田深处走。稻叶边缘有点拉手,空气里满是谷物将熟未熟时那种清甜的、带着植物汁液气的味道。他指着一处田埂转角:“瞧见没,那儿土颜色深点。那是早年我爹堆肥的地方,多少年了,痕迹还在。”又指着一条浅浅的、几乎看不见的垄沟:“这是我儿子小时候乱挖的‘水渠’,一场大雨就冲没了形,可地方我记着。”

我忽然就明白了。他看的哪里只是稻子呢。他看的是时间,是记忆,是家族一层层迭在这片土地上的年轮。每一季的金黄覆盖下去,底下都藏着上一季的根茎,藏着去年的汗水,甚至藏着几十年前的某个脚印。这连绵不绝的黄色,像一本厚重的书,页页都是泥土写成的,只有像老张这样的“老读者”,才读得懂字里行间的故事。

“都说我们靠天吃饭,”他弯下腰,仔细查看一株稻穗的成色,“其实也不全对。你得懂它,它才给你饭吃。什么时候该灌水,什么时候该晒田,叶子什么颜色是缺肥,什么颜色是闹了虫,这里头学问大着呢。”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稻穗,动作轻柔得像在碰触婴儿的脸。这是一种经过漫长岁月磨合后才有的了解与默契。

远处传来隐隐的机器声,那是收割机在隔壁村作业。但老张这块田,在丘陵的褶皱里,机器还进不来。他也不急着用机器,说机器收得快,但也吵,把土地和人都弄得紧张兮兮的。“让它再长长,”他说,“不急。好东西,得等到它自己愿意的时候。”

夕阳慢慢沉下去,给这无边的黄色又刷上了一层温润的釉色,从灿金变成了醇厚的古铜色。风凉了下来,带着晚间的湿气。村庄里升起几缕淡淡的炊烟,笔直笔直的,升到一定高度,才慢慢散开。

老张摸出皱巴巴的烟盒,递给我一支,自己却没点。他就那么叼着,望着他的王国。“你看它现在多安静,”他说,“可底下热闹着呢。根在吸水,养分在往上跑,籽粒还在最后鼓一鼓劲儿。这一大片,是个活物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,肺里满是清冽的草木香。来之前心里揣着的那些都市里的烦乱,不知什么时候,已经被这辽阔而沉静的黄色给稀释了,熨平了。它不给你讲道理,它只是存在着,以这种无比饱满、无比安静的方式存在着,就足以让人感到一种丰饶的慰藉。这大概就是土地最深厚的语言,无需翻译,直抵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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