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着母亲的臀抽擦
扶着母亲的臀抽擦
老屋的灯总是昏黄的,像隔了层毛玻璃。我蹲在灶台前添柴火,母亲背对着我,正踮脚去够碗柜顶上的腌菜坛子。她身子往前倾,旧棉裤的布料绷紧了,显出臀腿用力的轮廓。灶膛里的火噼啪响了一声,我下意识伸出手,扶住了她的臀侧——隔着厚厚的衣物,能感到肌肉的紧绷,和一种沉甸甸的、向下的重量。
“稳当些没?”我问,手没松开,成了她一个借力的支点。她“嗯”了一声,坛子沿磕着柜顶,发出闷响。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,我撑着她,她撑着坛子,屋子里只有柴火燃烧的细响。许多年前,角色是反过来的。我学走路那阵,她的大手就是这样,扶着我的屁股蛋儿,给我一个向前扑跌时不至于摔倒的依仗。那时候她的手很有力,我的小身子轻飘飘的。如今,我掌下感到的,是岁月和生活压实了的份量。
这让我想起更久远的事。秋收打谷子,我在晒场边玩,看她弓着背,把成捆的稻穗举起来,用力地、反复地摔打在厚重的木斗壁上。那个动作,庄稼人叫“摔打”,也叫“抽擦”。金色的谷粒脱秆而下,汗水顺着她的脊柱沟流下去,湿透的衫子贴住腰臀,随着每一次发力,呈现出一种坚韧的、循环的弧度。那是一种为了收获而必须付出的、重复的劳作,带着泥土的实在和疲累。我那时不懂,只觉得母亲的身影在烈日下,一起一伏,像某种永动的仪式。
“抽擦”这个词,在老家话里,不单指那农活。洗衣服时,在搓衣板上反复揉搓脏衣领;用旧抹布,来回擦亮一口生锈的铁锅;甚至给发烧的孩子,用温水一遍遍擦拭手心脚心降温……这些带着重复意味的、使着暗劲的摩擦动作,都沾点“抽擦”的边。它是生活里最笨也最有效的法子,靠的是耐性和时间,一点点磨出干净、光亮、或者暖意。母亲的大半生,就是这么过来的。
坛子终于被抱了下来,灰尘在光柱里飞舞。她直起腰,捶了捶后背,呼出一口长气。我收回手,指尖似乎还留着那承托时的触感。这不再是幼年时全然依赖的扶持,也并非仅仅物理上的帮助。这更像一种无声的接力,我从她那里接过了力量,现在又把这力量,化成一个稳稳的托举,还给她。生活的“抽擦”从未停止,只是换了谁在主动用力。她对抗的是时间的重力,而我所能做的,就是在那重力将她往下拽的时候,成为她可以借一借力的、那块不动声色的支点。
晚饭的炊烟混着腌菜的香气飘起来。母亲在案板前切菜,节奏平稳。我看着她的背影,忽然明白了,所谓成长,大概就是终于读懂了她那些沉默的、重复的动作里,所包含的全部磨损与付出。并且,学会了在她需要的时候,伸出手去,扶住那份沉甸甸的生活。就像此刻,屋外夜色渐浓,屋内灯火可亲,这寻常日子里片刻的依偎,胜过千言万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