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母欲难断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23:08:10 来源:原创内容

熟母欲难断

老陈蹲在自家阳台那几盆辣椒边上,手里的烟燃了半截,灰长长的,要掉不掉。屋里传来高压锅“呲呲”的排气声,接着是妻子老李摆碗筷的叮当响。这声音听了叁十年,熟悉得像他自己呼吸的节奏。可偏偏是这分毫不差的熟悉,近来让他心里头长出些毛茸茸的刺来,不痛,但总在那儿硌着。

儿子在外地成了家,去年添了孙子。视频里,小家伙肉乎乎的脸挤满屏幕,老李隔着千里逗弄,笑得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。老陈也跟着笑,可挂了视频,屋里骤然安静下来,那安静有了重量,压得他有些空落落的。他忽然发现,自己的生活,不知从哪天起,像一本翻烂了的旧书,每一页的折痕、每一个字的墨色,都熟得不能再熟。就连老伴儿晚上几点起夜,他都能迷迷糊糊地猜个准。

这“熟”,成了他生活里最坚固的底色,也成了最无形的墙。他想,人是不是都这样?年轻时拼了命求个安稳,求个“熟”;真到了万事皆“熟”的年纪,心底反而痒痒的,惦念起那点儿“生”的滋味来。不是要折腾什么,就是觉着,日子好像被这“熟悉”给腌透了,少了点新鲜的咸淡。

上周同学聚会,几个老哥们儿喝高了,嚷嚷着要组队去西北自驾,说看看不一样的沙。老陈心里那点火苗“噗”地就给点着了,回家兴致勃勃地跟老李念叨。老李一边擦着灶台,头也没抬:“你这老胳膊老腿的,跟着瞎跑什么?沙有啥好看?家里电视上《地理中国》不天天演?”一盆凉水,浇得他透心凉。他张了张嘴,那句“我想去看看真的”在喉咙里滚了滚,又咽了回去。他忽然明白,那难断的“欲”,或许并不是真的要去沙漠,而是想在这密不透风的“熟悉”里,推开一扇窗,喘一口不一样的空气。

这念头一起,就像藤蔓似的悄悄爬。他开始留意一些以前忽略的东西。比如,傍晚散步时,不再总是走固定那条路,会拐进从未进去过的小巷,看人家院墙上探出的陌生花枝。比如,偷偷在阳台的辣椒盆旁边,种了两棵从网上买来的、叫不出名字的多肉,圆滚滚的,和老李打理的规整花草格格不入。老李看见了,数落他“净弄些怪东西”,可他看着那点儿不一样的绿,心里竟有丝做贼似的快活。

欲望这东西,到了他们这个岁数,早不是烈火烹油般的炽热了。它更像灶膛里埋着的暗火,不旺,却持久地散着温,烘着那份对“熟悉”之外一丁点儿可能性的念想。这念想不伤人,不害己,就是自个儿心里头一场静悄悄的涌动。它断不了,也没法断。因为这意味着,人还在活着,还在感受,还没被日复一日的“熟”完全吞没。

昨天晚饭,老李破天荒地做了一道新学的酸汤肥牛,不是他们吃了半辈子的清淡口味。红油浮着,酸香扑鼻。老陈吃了一口,辣得直吸气,嘴上说着“你这做的什么味儿”,筷子却没停。老李瞪他一眼:“不吃拉倒。”眼里却有点藏不住的、想被认可的笑意。那一刻,老陈忽然觉得,这固若金汤的“熟悉”里,或许也能生出一点点新鲜的枝桠。那难断的“欲”,未必非要到远方去寻找。

夜又深了,老陈还是蹲在阳台。屋里,老李看着电视,声音调得很低。他掐灭了烟,摸了摸那两棵圆滚滚的多肉。远处的城市灯火,明明灭灭。他知道,明天太阳升起,日子大抵还是原来的样子。但心里那点小小的、痒痒的“欲”,像颗种在厚重土壤下的种子,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破土,但藏着,本身就像个安静的盼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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