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人上面下故事
一人?上面?下故事
老张蹲在马路牙子上,手里的烟抽了一半,风一吹,烟灰簌簌地往下掉。他盯着对面那栋叁十层高的写字楼,心里头那股子别扭劲儿,就像这初夏的天气,闷着,不透气。
楼上,是他干了十五年的办公室。格子间靠窗第二个位置,电脑屏幕右下角贴着他闺女画的歪歪扭扭的小红花。每天八点四十五分,他准时推开那扇玻璃门,泡上一杯浓茶,开始处理那些好像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报表。日子就像复印机里吐出来的纸,一张接一张,字迹清晰,内容雷同。
楼下呢?是地下车库。他的车位在叠区17号,角落里,头顶有根水管,偶尔会渗水,滴在车顶上,咚,咚,声音空洞得很。每天下班,他钻进车里,并不急着点火。就那么坐着,车库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,昏暗的灯光把他困在驾驶座上,楼上那个“张主管”的身份好像暂时卸下了,可接下来要扮演的“丈夫”、“父亲”、“儿子”的角色,又沉沉地压了上来。这上上下下之间,隔着的好像不只是混凝土楼板。
转折来得有点突然。公司搞“优化”,老张的名字赫然在列。收拾东西那天,他没什么表情,只是把那张小红花贴纸小心地揭下来,粘在了自己的旧笔记本上。走出大楼,阳光晃得他眯起了眼。他没去车库,而是沿着马路,漫无目的地走。
最初的几个月,是真难熬。心里空落落的,人像是飘着,没个着落。楼上那个经营了半辈子的“位置”突然没了,他一下子跌到了生活的“楼下”,甚至感觉还在往下掉。老婆孩子虽然没说什么,但他自己那关过不去。直到有一天,社区的李大爷拉他去下棋,看他心不在焉,摆着棋子慢悠悠说:“这人哪,不能总在一个‘格子’里待着。楼上风光有楼上的好,楼下清静也有楼下的门道。你得自己找找‘位置感’,不是社会给你的,是你心里长出来的。”
这话,像颗小石子,投进了老张那片死水潭里。他开始琢磨,自己除了做报表,还会啥?嘿,还真让他想起来了,早年喜欢鼓捣木工,家里阳台的小板凳就是他自己打的。
于是,故事调了个个儿。他把家里闲置的储物间收拾出来,成了他的“工作室”。锯子、刨子、凿子,这些摸起来实实在在的工具,代替了冰冷的键盘鼠标。第一次帮邻居修好一个摇晃的老式八仙桌腿,听到人家真诚的感谢,他手心的木屑味,好像比任何香水都好闻。
他现在的工作台就在自家楼下,这个实实在在的、接地气的地方。而他的“上面”,不再是某个公司的楼层,变成了一个新的目标,一个他想用心经营起来的小小手工坊招牌。他依然在“上”与“下”之间穿梭,但意义完全不同了。身份认同不再依赖于某个固定的职场格子,生活锚点也从虚无的职位,沉到了他热爱的、能创造具体价值的手艺上。这个过程,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感。
下午,他又蹲在路边,不过这次是在自己小区门口,看着对面五金店进出的人。手里的烟换成了保温杯,里头泡着枸杞。李大爷晃悠过来,问他:“咋样,老张,还在找你的‘上面’和‘下面’?”
老张拧开杯盖,吹了吹热气,笑了笑:“找啥呀。楼上楼下,都是人自己画出来的线。心里踏实了,脚踩在哪里,哪里就是地方。” 杯口的热气袅袅上升,融进阳光里,看不见了。但他知道,那股热气,是从自己心底最实在的地方冒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