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娘俩让你日
我们娘俩让你日
这标题，乍一看可能有点扎眼。您别误会，这不是什么粗俗的话。这话是我妈说的，就在上个礼拜天，老家的院子里，太阳明晃晃地照着。她一边拧着刚洗完的衣服，水珠子滴滴答答砸在水泥地上，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我那蹲在地上修篱笆的爹，来了这么一句。
“我们娘俩让你日”，这话里的“日”，在我们那儿的土话里，是“扛”、“承担”、“辛苦劳作”的意思。说的是日子，是生活那沉甸甸的分量。我妈的意思是，这个家，里里外外，大大小小的担子，都压在我爹一个人肩膀上了。
我爹听了，手里的锤子停了一下，没吭声，只是把一根木楔子更使劲地敲进了篱笆桩里。他的背有点驼了，汗衫湿了大半，紧紧贴在背上。我看着他，忽然就觉得心里头那根弦，被什么东西拨动了。
记忆里，我爹好像一直是这样。话不多，像头老黄牛。早些年，他在镇上的砖厂干活，天不亮就走，回来时浑身都是红色的砖粉，洗都洗不干净。后来砖厂倒了，他又跟人去学装空调，几十层楼高，腰上拴根绳子就出去。我妈每回看他出门，都不怎么说话，就是晚上那顿饭，肯定会多做个硬菜。
家里的日子，就这么一天天过来了。我上学，我娘身体不太好，常年吃着药。开销像看不见的流水，我爹就是那个拼命堵缺口，又把水一担一担挑回来的人。他很少说累，最多就是晚上坐在门槛上，沉默地抽完一支烟。烟雾缭绕里，他的脸显得格外模糊。
我以前不懂，总觉得爹妈的世界就那么大，绕着灶台和田埂转。直到我自己也在城里找了工作，租了房子，每个月算计着水电房租，才知道维持一个“日子”，需要多大的力气。那不仅仅是钱，是心气，是日复一日的坚持。是一种叫“责任”的东西，把人的脊梁压弯了，又逼着它挺直。
上个月，我爹爬高时扭了腰，在家歇了几天。那几天，他坐立不安，一会儿摸摸锄头，一会儿看看日历。我妈就数落他：“歇两天能塌了天？这个家，离了你这日头就不转了？”话是硬的，语气却软。我爹嘟囔：“我不动，心里空落落的。”
是啊，他习惯了。习惯了自己是那个“日”着的人。习惯了这个家需要他的力气，他的汗水，甚至他的沉默。这种习惯，成了他生命里最深的沟回。我妈那句话，不是埋怨，倒像是一种确认，一种带着心疼的“任命”。确认他是这个家的轴心，确认这份沉甸甸的“责任”，非他不可。
那天晚饭，我给我爹倒了杯酒。他有点诧异，抬头看我。我什么也没说，就跟他碰了碰杯。很多话，说出来就轻了。就像“我们娘俩让你日”这句话，它不美，甚至有些粗粝，但它掂量出了生活的全部重量，和一家人之间，那些不用明说的依托。
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。我看着爹妈在院子里收拾东西，一前一后，动作慢悠悠的。这个家，就是这样一天天“日”过来的。靠着一股劲儿，靠着彼此心里那份明白。日子还长，而这份沉静的力量，会一直推着我们往前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