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点力我快到了
用点力我快到了
老王蹲在路边,对着他那辆老式二八大杠的后轮,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。链条松垮垮地耷拉着,像条没了骨头的蛇。他捏着那把老旧的扳手,左拧右拧,那螺丝纹丝不动,锈得跟长死了似的。他吐了口唾沫在手心,搓了搓,对旁边帮他扶着车的我说:“伙计,来,帮把手。用点力——我快到了,就差这一下子。”
这话我太熟了。小时候学骑车,父亲在后面扶着后座,气喘吁吁地喊:“用点力蹬!快到了,看见前面那棵槐树没?到了那儿就会了!”结果我一口气蹬到槐树,回头一看,他早就松了手,站在老远的地方冲我笑。那种“快到了”的感觉,是一种混合着疲惫、希望和最后一丝咬牙坚持的奇妙状态。你知道终点就在前面,可身上的劲儿也快耗光了,就差那么一股外来的、恰到好处的推力,或者自己心里头憋出的最后一口气。
这感觉,后来渗透到生活的好多角落。就像你熬夜赶一份方案,凌晨叁点,眼皮打架,脑子成了一锅粥。看着进度条到了百分之九十,你心里那个声音就开始念叨:用点力,快到了,天亮了就能交差。这时候,你可能会站起来冲杯浓茶,用冰水抹把脸,重新坐回电脑前。那最后的百分之十,靠的往往不是最初的激情,而是知道“快到了”所激发出的残余韧劲。
老王的螺丝终于“嘎吱”一声,动了。他咧开嘴,露出被烟熏黄的牙:“你看,我说快到了吧。”这“快到了”,是一种信念,一种在僵局中的自我暗示。它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鼓励,而是基于对现实进度的判断——链条确实只差几扣就能卡上正轨,方案确实只差收尾就能完成。它区分于盲目的乐观,更像是在精疲力竭的临界点上,对自己发出的最后一道精准指令。
我忽然想起以前爬山的经历。最累的往往不是半山腰,而是离山顶还有百十来米台阶的时候。抬头望得见亭子的檐角,腿却像灌了铅。这时候,同行的人哪怕只是说一句“再加把劲,真的快到了”,或者自己默念“数到五十步就休息”,都能生出一股新的力气。这最后的冲刺阶段,目标近在咫尺的视觉和心理冲击,本身就是一剂强心针。
生活里很多事都一样。创业的人挺过最难的磨合期,眼看业务要走上正轨;备考的人翻烂了书,最后一个月冲刺;甚至像老王修车,和一颗顽固的螺丝较劲。那个“快到了”的节点,非常关键。它意味着量变即将引发质变的那个门槛。跨过去,海阔天空;松了这口气,可能就得从头再来。所以,当你说出或者听到“用点力,我快到了”的时候,往往就是胜负手。
老王装好了链条,用油污的手背擦了把汗,车子又能骑了。他跨上车座,按了下铃铛,清脆的响声在巷子里回荡。“走啦!”他蹬车远去,背影轻快。那个“快到了”的时刻已经过去,他抵达了,完成了一次小小的修复。而我知道,下一个“快到了”的时刻,会在生活另一个不经意的路口,等着我们。到时候,大概还是得深吸一口气,对自己或对同伴,说出那句熟悉的话。然后,用上最后的那点力气,稳稳地,抵达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