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妇少洁高校长
白妇少洁高校长
老校长姓白,大伙儿都叫他白校长。其实他年纪不算太大,五十出头,头发却白了大半,在阳光下银闪闪的,像落了层薄薄的霜。他身材清瘦,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蓝色中山装,风纪扣总是扣得严严实实,走路步子不大,但很稳,很沉。这副模样,跟人们想象中那些意气风发、高谈阔论的校长不太一样,倒更像一位守着老宅子、打理着几亩薄田的乡间先生。
学校不算大,藏在县城西头。这些年,县城里高楼多了,霓虹灯亮了,可学校好像还是老样子。墙是旧的红砖墙,操场边上的老槐树,夏天能投下好大一片荫凉。白校长就在这荫凉里,一待就是二十多年。他从普通老师做起,后来当了教导主任,再后来,老校长退休,这副担子,就落到了他肩上。有人说他“少洁”,这个“少”,不是年纪轻,是说他这人啊,心思太简单,太干净,像块透明的玻璃,不懂得转弯,也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。
这话不假。这些年,学校不是没遇到过事儿。有开发商看中了学校旁边那块地,想搞商业开发,开出的条件挺诱人,说是能给学校建新教学楼。来人西装革履,谈笑风生,把蓝图描绘得天花乱坠。可白校长呢,他捧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,慢慢喝了口茶,半晌才说:“孩子们上课,图个清静。机器一响,地皮一震,心就散了。” 对方又说,可以给学校一笔不菲的“赞助”。白校长摇摇头,指了指窗外操场上奔跑的学生:“他们的跑道在这儿,不在账本上。” 事情就这么黄了。背后有人说他迂腐,守着个破旧摊子,不懂变通,错过了发展的好机会。
还有一次,上头要来检查评比,材料要得急。有老师建议,有些数据可以“润色”一下,活动照片不够,可以找点别的“补一补”,这也是为了学校的“荣誉”嘛。白校长听了,没说话,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那位老师,看得人有点不自在。然后他站起身,走到文件柜前,拿出厚厚一摞原始的记录本,说:“咱们做了什么,就写什么。评比是看真东西,不是看谁的本子做得漂亮。” 那次的评比,学校没拿到什么耀眼的名次,但检查组的领导临走时,特意握着白校长的手说:“你们这儿,踏实。”
白校长的时间,好像一大半都“耗”在了校园里。清晨,他总比学生来得早,背着手,在校园里慢慢地走一圈,看看教室的门窗,摸摸单杠结不结实。课间,他爱站在走廊尽头,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,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眼神是柔和的。放学后,他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很晚,不是在开会,就是在看教案,或者只是安静地坐着,像是在听这座老校园的呼吸。
他的办公室也简单得很。一张老式写字台,一把木头椅子,书柜里塞满了书和文件夹。墙上挂着一幅字,是他自己写的,就四个字:“洁白如初”。墨迹有些年头了,纸张也微微泛黄,但那四个字,力透纸背。有次一个调皮的学生犯了错,被叫到校长室,吓得不行。白校长没训他,只是让他看看那幅字,问了句:“知道‘洁’字怎么写吗?” 学生低着头,小声说:“知道,三点水,一个吉字。” 白校长点点头:“嗯,心里干净,才能吉祥。去吧,想想怎么把弄乱的花圃收拾好。” 没有疾言厉色,却让那孩子记了很久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,像校园老槐树的叶子,绿了又黄,黄了又绿。学校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学校,没出过什么轰动全县的状元,也没搞过什么声势浩大的活动。但这里的老师,心思好像比较定;这里的学生,走出去,身上总带着点不一样的、朴质的气息。家长之间流传着一种说法:把孩子送进这所学校,别的不敢说,但至少,能学得一个“正”字。
白校长呢,头发似乎更白了,背也微微有些驼了。但他走路还是那样,步子不大,很稳,很沉。他走过教室窗前,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;他走过操场,篮球撞击地面,发出“咚咚”的、充满生命力的声响。这座小小的、旧旧的校园,仿佛因为有了这样一个“少洁”的掌舵人,便在飞速变幻的时代洪流旁,守住了一方特别的宁静。这宁静,不是停滞,而是一种深深的、向内的扎根。它不张扬,却自有一股力量,像那幅字里写的——洁白如初,历久弥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