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操久爱
久操久爱
老张又在楼下练他的太极拳了。我每天上班路过,都能看见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绸衫,慢悠悠地推手、云手,动作跟钟摆似的,一分不差。得有十来年了吧?从我家搬过来,他就这样。夏天一身汗,冬天呵着白气,雷打不动。我起初觉得怪,这年头,谁还能对一件事这么“死心眼”?
直到上个月,我的吉他第叁次进了储物间最深处。算算看,我迷恋过摄影,设备攒了一柜子,现在主要功能是落灰;狂热过烘焙,模具比楼下蛋糕店还全,最后以烤箱门卡住告终。每件事都是开头上头,热血沸腾,觉得这辈子就是它了。可热度一过,就像退潮的沙滩,留不下什么实在东西。心里头,反倒空落落的。
那天我忍不住,蹲在老张旁边看他收功。他擦着汗,笑眯眯的。“小伙子,看你进进出出,忙得很呐。”我有点不好意思,随口抱怨:“是忙,可忙完又觉得啥也没留下。不像您,这太极打得,都快成本地一景了。”老张拧开他的大号保温杯,喝了口茶。“啥景不景的。就是一样东西,你天天‘操练’它,它也天天‘养’着你。日子久了,它就成了你的一部分,丢不开,也忘不掉。”
“操练”和“养”。这两个词,让我愣了好一会儿。我们这代人,太习惯“追逐”了。追逐新的,追逐快的,追逐立刻能让人兴奋的。像狗熊掰棒子,掰一个,扔一个。手里永远只有“一个”,心里却觉得错过了“整片田地”。我们对事物,少有“操练”的心。操练是枯燥的,是重复的,今天和明天似乎没有不同。我们更缺的,是让事物来“养”我们的那份耐心。养是慢功夫,是润物细无声,是你几乎察觉不到,但它确确实实改变了你的筋骨和气血。
老张的“操练”,是每天清晨一个半小时,琢磨同一个招式的劲力走向。他的“久爱”,是十几年下来,那股子沉静安稳的气场,是关节炎不知不觉好了,是心里头难得地透亮、踏实。这不是靠一次热血冲刺能换来的,它需要的是,在日复一日的“微操”里,注入时间的分量。
想想看,是不是这个理儿?我们对待爱好,对待手艺,甚至对待身边人,是不是也少了点“久操”的韧劲,和“久爱”的深情?一碰到瓶颈,第一反应是“是不是我不适合?”“是不是有更好的选择?”,而不是沉下心来,把手头的事再“盘”一遍。爱情过了热恋期,觉得平淡了,是“没感觉了”,却忘了感觉恰恰藏在每日一顿的家常饭、一句习惯性的问候里,需要你去“操练”关心,“操练”理解,才能“养”出更深厚的联结。
这可不是说,就得死守着一样东西,不求变通。而是在这个快得让人眼晕的世界里,或许我们可以试着,为自己找到那么一两件值得“久操”的事。它可能很小,比如每天认真做一顿早餐,持续地读某一类书,或者就像老张,打一套慢悠悠的拳。关键不在于形式,而在于那个“久”字。你得给它时间,允许它从新鲜变成习惯,从习惯变成自然,最后,让它长在你的生命里。
这个过程里,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瞬间。更多的,是平淡甚至枯燥的重复。但奇迹,往往就藏在这种重复里。就像水滴石穿,你看不见每一滴水落下的力量,但时间会给你答案。当你和一件事、一个人,经历了足够多的“操练”,那种“爱”才会褪去浮夸的外衣,露出坚实的内核。它不再依赖于外部的刺激,而是内化成了一种安稳的、持续的力量。
后来,我又把吉他找了出来。没给自己定什么“成为高手”的目标,只是告诉自己,每天下班,能拨弄十五分钟就好。奇怪的是,当我放下“必须练出个样”的焦躁,反而能听见琴弦更细微的振动,感觉到指尖更真实的触感。这十五分钟,成了我和自己独处的、安静的“操练”。至于它能带我走多远,我不去想了。时间,或许会给我一份对于“久爱”的礼物。
楼下的音乐又响了,是老张的收音机,咿咿呀呀的京剧声。他的一招一式,融在唱腔里,和这个寻常的清晨,分不开了。我拎着电脑包走过,忽然觉得,这种“分不开”,本身就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