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座雪白玉峰弹跳而出
两座雪白玉峰弹跳而出
老陈把手里的地图抖得哗啦响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我们俩在这片山里转悠快叁个钟头了，说好的那个观景台，连个影子都没见着。太阳明晃晃地照着，汗顺着脖子往下淌，心里那股子烦躁劲儿，就跟这满山的蝉鸣似的，一阵响过一阵。
“要不……往回走？”我灌了口水，嗓子眼儿还跟冒烟似的。老陈没吭声，眯着眼朝东边那道山梁望。忽然，他胳膊一抬：“你看那儿！”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，除了层层迭迭的绿，啥特别的也没有。正要开口，一阵风，一股特别猛的山风，毫无预兆地从峡谷那头卷了过来。
这一阵风，可真不一般。它不像平常的山风贴着树梢走，而是带着股蛮劲儿，把整片山林都推得弯了腰。漫山遍野的树叶翻出灰白的背面，哗啦啦响成一片，像山在打哆嗦。就在这风声最紧的当口，东边山梁后头，那片厚厚的云海，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嘿，奇景就在这时候出现了。云隙后面，两座并肩的山峰，裹着终年不化的积雪，一下子跳进了眼帘！那白，真叫一个晃眼，不是死白，是那种润泽的、带着光泽的玉白色，干干净净地嵌在湛蓝的天幕上。最绝的是那阵风还没停，云气还在飞快地流走、翻滚，光影瞬息万变，那两座雪顶随着云涛的涌动，忽明忽暗，一隐一现，真就跟活了过来似的，有一种弹跳而出的动态。那一瞬间，我脑子里空空的，什么找路啊、疲惫啊，全给吹没了。
老陈张着嘴，半天才“嗬”地叹出一口气。我们谁也没说话，就傻站着看。这景象持续了大概也就几分钟，风渐渐弱了，那片云缝慢慢合拢，两座玉峰又悄悄藏回了云雾的帷幔后面，好像刚才那惊艳一跃，只是山神打个盹儿，不小心露了个真容。
“值了。”老陈把地图胡乱塞进背包，一屁股坐在石头上，“迷这趟路，真值了。”我点点头，也在他旁边坐下。腿是酸的，心却是满的。我们原本执着于地图上那个标出来的“观景台”，以为只有站在那里，才算看到了风景。没想到，最美的相遇，偏偏发生在我们“迷失”的路上。它不讲道理，没有预约，就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刻，以一种最生动的方式，撞进你的眼睛里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，老家后山也有片野林子。大人总告诫别瞎跑，容易迷路。可我们几个孩子，就爱往里钻。有一次跑得深了，慌里慌张找路时，却撞见一挂从来没见过的野瀑布，从石缝里跌下来，下面聚着一潭碧绿的水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水面上洒下碎金子。那份狂喜，至今还记得。后来长大了，刻意去找过好几次，却再也没找到那个水潭。有些风景，大概就喜欢跟你捉迷藏，专挑你“计划”之外的时候现身。
再往深里想想，这事儿挺有意思。我们现代人，是不是太依赖“地图”了？旅行要看攻略，做事要有规划，人生要列目标。地图当然有用，它能保证我们不走到绝路上去。可有时候，是不是也把我们框住了？眼睛光盯着那条画好的线，路旁的野花，偶然岔开的小径，还有那些需要一阵“歪打正着”的风才能窥见的奇观，反而全错过了。
坐在回程的车上，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山影。那两座弹跳而出的雪白玉峰，已经看不见了。但我知道它们还在那儿，在云深不知处。它们的美，不在于永远矗立在那儿任人观赏，而在于那一下“跳出来”的瞬间，那种生命感，那种机缘巧合的灵动。这大概就是旅行的魅力吧，它给你一张地图，但又偷偷期待着你，能拥有一些偏离地图的精彩时刻。那份意料之外的震撼，才是旅途中最珍贵的馈赠，让人念念不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