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小子4
两个小子4
老张家有两个小子，老大叫建国，老二叫建军。这名儿一听就带着年代感，是老爷子当年一拍大腿给定下的。街坊邻居都习惯叫他俩“两个小子”，这一叫就叫了四十多年。如今啊，两个小子也都不算小了，眼瞅着往五十上奔。可这兄弟俩的故事，最近却让老街坊们嚼出了新味儿。
老大建国，打小就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一路重点学校，考进机关大院，端上了稳稳当当的铁饭碗。日子过得就像他写的汇报材料，格式规整，用词严谨，挑不出错，但也看不出啥鲜亮的颜色。每天朝九晚五，守着那方小小的办公桌，茶杯里的茶叶泡到发白也舍不得换。他心里踏实吗？踏实。可有时候夜里睡不着，望着天花板，心里头又觉得空落落的，好像一辈子能看到头，连个弯儿都没有。
老二建军呢，完全是另一个路数。小时候调皮捣蛋，没少挨老爷子的笤帚疙瘩。书读得一般，可心思活络。早些年倒腾过服装，开过小饭馆，赔过也赚过，脸上那风霜痕迹比建国深得多。这几年不知怎么的，迷上了捣鼓木头，在城郊租了个小院子，成天跟一堆木头刨花打交道，做点茶盘、小摆件。东西卖得不贵，也就够个糊口，可他乐在其中，那双糙手摩挲着木纹的时候，眼睛里有光。
上个月老爷子过寿，一大家子聚在一起。饭桌上，几杯酒下肚，话匣子就打开了。建国抿了口酒，叹了口气：“我这辈子，按部就班，该有的都有了，可总觉得……缺点啥。像在一条特别平整、特别直的大道上开车，开久了，犯困。”
建军给他哥斟满酒，嘿嘿一笑：“哥，我跟你反着。我这条路，坑坑洼洼，净是土坷垃，颠得屁股疼。可路两边有啥风景，我门儿清。哪个坡能看见最好的日出，哪片林子秋天最漂亮，我都知道。你说我这叫瞎折腾，我认。可我这心里头，不空。”
这话让一桌人都安静了。老爷子眯着眼，没说话。这兄弟俩，一个求的是“安稳”，一个图的是“自在”。你说谁对谁错？好像没法说。建国那份安稳，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保障，遮风挡雨，心里有底。可这底太厚了，有时候也闷得慌。建军那个自在，飘忽不定，今天不知明天粮，可他活得透亮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自己的味儿。
前几天我路过建军的木头院子，他正猫着腰打磨一个树根茶台。院子里飘着木头的清香，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戏。我问他，后悔当年没像你哥那样吗？他直起腰，用胳膊擦了把汗：“后悔啥？我哥有他的好，我有我的乐。人这一辈子，不就是找一种自己喜欢的活法么？我哥在里头找到了他的规矩，我在外头找到了我的念想。都挺好。”
这话让我琢磨了很久。两个小子，两条道，两种人生追求。我们大多数人，可能都在这“安稳”与“自在”之间摇摆。想要建国的稳妥，又羡慕建军的洒脱；尝过点闯荡的甜头，又惦念着回归日常的安宁。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常态吧，没有标准答案，只有取舍之间的那点念想。
后来听说，建国报了个周末的书法班，开始在笔墨里找他的“自在”了。而建军呢，最近琢磨着想把他的木器小院弄得更规整些，挂个正经牌子，他说这也算是一种“安稳”吧。你看，这两个小子，走着走着，好像又在某条看不见的路上，悄悄碰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