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不安分的触摸花瓣
手不安分的触摸花瓣
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,正好落在那盆月季上。花瓣层层迭迭的,边缘染着些胭脂红,越往中心颜色越淡,像是谁用水彩精心晕染过。我的手指呢,就那么悬在半空,心里有个声音在说“看看就好”,可指尖却像被什么牵着,不由自主地,就朝那最娇嫩的一瓣探了过去。
碰到了。先是极细微的阻力,接着是一种难以形容的、天鹅绒般的触感,凉丝丝的,又带着植物特有的柔韧。我的动作很轻,可就在指腹摩挲的刹那,那瓣花似乎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。我心里跟着一紧,立刻缩回了手。
这算不算一种冒犯?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。花静静地开着,它并不需要谁的触碰来确认自己的美丽。我的“不安分”,说到底,是出于一种好奇,一种想要占有、想要确认“真实”的冲动。我们面对美好事物时,似乎总难抑制这种“动手”的欲望。看到光滑的玉石要摸一摸,遇见茸茸的小猫要抱一抱,面对这样一朵完美的花,手指的躁动,几乎是本能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,外婆家后山有一片野栀子。花开的时候,香气能飘出好几里地。我们一群孩子冲进去,可不是静静地看,而是争着去摘,去掐,把花朵别在扣眼上,或者粗暴地扯下花瓣。那时候的快乐是直接的,也是粗糙的,带着一种“征服”的意味。我们从未想过,那被掐断的花茎会不会疼,那散落一地的花瓣,算不算一种浪费。
如今,我学会了“看”花。知道用眼睛欣赏它的颜色姿态,用鼻子细嗅它的幽微芬芳。可今天,手指那一下不安分的“触摸”,却好像打破了某种无形的规则。它让我获得的感知,比单纯用眼睛看,要复杂得多。
那触感是具体的,是私密的,它把我和这朵花在瞬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。我感受到了它的质地,它的生命力,甚至它那近乎脆弱的、转瞬即逝的特质。这种通过触碰建立的“联系”,是视觉和嗅觉无法给予的。但同时,一种淡淡的歉疚也随之升起。我的触碰,对于这朵自顾自绽放的花而言,究竟意味着什么呢?是一种打扰,还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插曲?
或许,花的生命逻辑里,本就没有“冒犯”这个词。它只是生长,只是开放,只是完成自己。所有来自外界的目光、赞叹或触碰,对它而言,都只是风一样经过的东西。感到不安的,始终是我们自己。我们为自己的“不安分”感到一丝羞赧,为可能惊扰了这份静美而觉得抱歉。这份心情,与其说是对花的体贴,不如说是我们内心对“美”应有的距离感,一种朦胧的反思。
我收回手,不再去碰它。那瓣被轻轻抚过的花,依然挺立着,在光里显得晶莹剔透。刚才那一下短暂的接触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但我的指尖,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的、柔软的触觉记忆。这份记忆,连同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,让我对这朵花的观看,变得有些不同了。我不再仅仅是一个欣赏者,仿佛因为那一下不安分的触碰,而被动地、轻微地卷入了它静默的生命故事里。
窗外的光线缓缓移动,离开了花盆。房间暗了一些,但那朵月季,依然在自己的角落里,宁静地红着。我坐在那儿,看着它,心里很安静。有时候,一点小小的“不安分”,未必全是坏事。它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,激起的涟漪,让我们对眼前习以为常的“美”,多了一层更切身、也更谦卑的体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