抬起腿就是横冲直撞
抬起腿就是横冲直撞
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？早晨闹钟响了叁遍，终于咬着牙从被窝里弹起来，脑子里还糊着一团浆糊，两条腿却已经自动迈开，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。挤牙膏、刷牙、胡乱抹把脸，动作快得像开了二倍速。然后抓起包，砰地关上门，咚咚咚冲下楼梯，汇入街上那片匆忙的灰色人流里。这时候，你的腿好像不是你的，它只是两个不停摆动的机械部件，目标明确，路径笔直——往前冲，别停下。
这大概就是现代生活的某种缩影吧。我们好像被装上了一台隐形引擎，油门总是不知不觉踩到了底。“抬起腿就是横冲直撞”，成了很多人的默认设置。慢不下来，也不敢慢。绿灯只剩叁秒了，得小跑着过去；电梯门正在合拢，一个箭步伸手去挡；外卖软件显示“预计28分钟送达”，超了一分钟就想点催单。我们到底在急什么呢？好像也说不太清。只是觉得，四周的空气都在推着你，后头有什么在追着你，慢一步，就会错过什么，或者被什么落下。
这种“横冲直撞”，说得好听点叫执行力强，说得实在点，就是生活失去了缓冲带。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，稍微一拨，就是“嗡”的一声，人已经弹射出去了。前几天在小区里，看见个半大孩子学骑自行车，他爸在旁边扶着后座，不停念叨：“看路！看路！别光顾着蹬！”孩子哪听得进去，低着头，两只脚拼命蹬着踏板，车子歪歪扭扭，一副要跟地球同归于尽的架势。我看着就想笑，这不就是咱们很多大人的样子吗？眼里只盯着前面那个模糊的目标，脚下使着蛮劲，至于路边的花开了没有，天上的云是什么形状，根本顾不上。这种状态，我琢磨着，可以叫“目标眩晕”。
咱们的文化里，向来推崇“快”。快人一步，抢占先机。这当然有它的道理。但问题在于，当“快”成了唯一的节奏，甚至容不得片刻的迟疑和调整，事情就容易变味儿。走路变成了冲锋，吃饭变成了充能，连聊天都恨不得用电报体。人与人之间那种需要时间慢慢晕染的温情，那种在闲逛中偶然拾得的灵感，都在这种横冲直撞里被甩掉了，丢在了身后。身体是跑到了下一个站点，魂儿好像还落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。
我认识一位老手艺人，做藤编的。他的工作室在一条老巷深处，每次去，他总是不紧不慢地摆弄那些柔韧的藤条。手指穿梭，像在跟材料聊天。我说：“您这速度，一天也出不了几件吧？”他头也不抬，笑了笑：“这东西，急不得。你一急，力就僵了，藤条就不听你话了。你得顺着它的劲儿，它才能盘出圆润的弧度。”这话我记了很久。我们横冲直撞的时候，用的往往是蛮力，是僵力，和生活本身那复杂柔韧的“劲儿”拧着来，结果就是处处碰壁，自己累，事情也未必漂亮。
所以我在想，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给那台隐形的引擎，装个“离合器”。不是说要彻底躺平，而是该冲的时候冲，该挂空档滑行的时候，也得允许自己滑行一会儿。比如，明明可以步行二十分钟的路，就别非盯着手机上的网约车地图焦躁了；泡茶的时候，就看着热水如何慢慢唤醒蜷缩的叶片；和人说话时，把那句到了嘴边的“然后呢”咽回去，真正听听对方在说什么。让“抬起腿”这个动作，多一些选择：可以是冲撞，也可以是信步，甚至是停下来，左右张望一下。
生活这条路，说到底不是一条笔直的、只通往一个终点的赛道。它更像那位老手艺人手里的藤编，弯弯绕绕，各有各的走向和弧度。横冲直撞固然能快速通过一段，但可能也会错过路岔口另一边的风景，甚至可能因为速度太快，在一个急转弯处失去平衡。试着把力气匀一匀，把注意力从仅仅盯着脚前的那一小片地，稍稍放开一些。你的腿还是那双腿，但它抬起来之后，可以去往的方向，忽然就多了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