痴迷汉车13
痴迷汉车13
老张蹲在车棚里,手里攥着块抹布,对着那辆“汉车13”已经擦了快俩钟头。夕阳从棚顶的破洞漏下来,正好照在车把上那块掉漆的地方,他盯着看了半天,嘴里嘀咕着:“这块儿……是去年在凤凰山摔的。” 邻居老王遛弯经过,探个头进来:“哟,老张,还伺候你这宝贝疙瘩呢?这车都多少年喽!” 老张头也不抬,手指头轻轻拂过那道疤,像是摸着自己身上的陈年旧伤。
这辆“汉车13”,不是什么名牌,就是九十年代最常见的二八大杠。车梁上“汉车”俩红字早就斑驳了,“13”这个编号更是模糊得只剩个影子。可对老张来说,这玩意儿比现在满大街跑的四个轮子都金贵。老婆没少为这个跟他急:“一堆破铜烂铁,占地方!人家车库停汽车,咱家车库停你这老古董!” 老张每次都是嘿嘿一笑,该擦照擦,该修照修。他总觉得,这车里头住着个人儿,住着一段怎么也回不去的时光。
要说这痴迷劲儿从哪儿来的,老张自己也说不全。他只记得,这车是父亲留下的。老爷子当年是邮递员,风里雨里就骑着这辆“汉车13”,车铃铛摇得整条街都认得。老张十八岁那年,父亲把车钥匙郑重地交给他,说了句:“稳当点儿骑。” 后来,他骑着这辆车去厂里上班,后座驮过刚谈的对象——也就是现在的老婆,前杠上还坐过牙牙学语的女儿。车铃铛换过,轮胎不知补了多少回,但骨架还是那副骨架,吱吱呀呀的响声都没变。
老王有时候开玩笑,说老张对这车的维护,那叫一个“匠心传承”。老张不懂这文绉绉的词,他就知道,哪儿松了紧一紧,哪儿锈了磨一磨。工具摊了一地,他慢悠悠地摆弄,那个专注的样子,仿佛不是在修车,而是在跟一个老伙计聊天。女儿给他买过电动助力车,轻便又省力,他试了两回就搁墙角落灰了。“没劲儿,”他说,“骑上去轻飘飘的,手里没个抓挠,心里不踏实。”
去年冬天,车棚漏雨,老张半夜惊醒,披着衣服就冲下楼。老婆第二天数落他:“为一辆破车,感冒了值当吗?” 老张喝着姜汤,眼睛却望着窗外放晴的天,心里想着:“它要是锈坏了,我爸那些年跑过的路,我那些年载过的人,可就真的连个念想都没处找了。” 这话他没说出口,说了,老婆又该说他魔怔。
如今的城市,街上跑的车越来越快,模样也越来越像。老张还是慢悠悠地蹬着他的“汉车13”,穿行在巷子里。链条的声响,车铃的清脆,在他听来都是活的。他知道,自己痴迷的哪是一辆车啊。他痴迷的是父亲佝偻的背影,是后座上爱人搂紧的温度,是女儿小时候咯咯的笑声。这辆老车,像个沉默的见证者,把他大半生的时光,都结结实实地焊在了那钢架里。
前几天,上大学的孙子回来,围着“汉车13”转了好几圈,掏出手机拍个不停。老张有点得意:“怎么样,爷爷这老伙计,精神吧?” 孙子点点头,突然问:“爷爷,这‘13’是啥意思?是第十三辆出厂的吗?” 老张愣了一下,这个他从未深究的问题,把他问住了。他摸着那个模糊的编号,半晌才说:“兴许是吧……也兴许,是别的什么意思。” 这个小小的谜,让这辆老车在他心里,似乎又多了一层说不清的分量。
车棚里的光渐渐暗了。老张终于站起身,把抹布仔细迭好。他推着“汉车13”往外走了几步,抬腿跨上车座。车子发出熟悉的、令人安心的嘎吱声,载着他融入了暮色渐浓的街道。身影远了,但那不紧不慢的节奏,却好像把飞驰的时间,也拽得慢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