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长巷子里两百块钱的爱情,窄弄深处叁十元的情缘
窄弄里的烟火人生
巷子口的梧桐叶黄了又绿,我在这条叫天长的巷子里住了叁十年。每天傍晚都能看见那个卖馄饨的阿婆,推着吱呀作响的小车,在第叁根电线杆下摆摊。她总是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,往锅里撒一把小葱,香味就顺着窄窄的巷道飘出去好远。
馄饨摊往右数第七个门牌,住着个弹吉他的小伙子。每到午夜,断断续续的琴声会从阁楼漏出来,像在练习什么新曲子。有天我熬夜写稿,听见琴声里混着女孩的笑声,那种清脆的、带着年轻气息的笑,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。
后来才知道,那姑娘是隔壁美发店的学徒。小伙子每天等她下班,两人就坐在阿婆的馄饨摊前,分一碗热馄饨。姑娘总要把自己碗里的紫菜挑给小伙子,说怕胖。小伙子就笑着吃掉,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,两人一边嗑一边说话,瓜子壳在路灯下堆成小小的一座山。
真正让我记住他们的,是那个雨夜。小伙子在阿婆的摊前站了很久,最后掏出皱巴巴的两百块钱,说要买一碗最贵的馄饨。阿婆愣了下,巷子里的馄饨统一定价八块,哪有什么贵的。可她看了看小伙子湿透的肩头,还是收下钱,往锅里下了两份馄饨,加了好多虾皮和榨菜末。
那晚的吉他声特别响,我推开窗,看见阁楼的灯亮着。姑娘坐在窗边,小伙子弹着刚学会的情歌。后来姑娘哭了,又笑了,因为小伙子说,那两百块是他这个月最后的生活费。“但我就是想给你花点钱,”他说,“哪怕只是碗馄饨。”
巷子里的日子就这样流淌。直到某个清晨,我看见他们在阿婆摊前吃馄饨,姑娘的眼睛肿着。阿婆往他们碗里各加了个荷包蛋,说是送的。小伙子要付钱,阿婆摆摆手:“叁十块,讨个彩头。”我这才知道,姑娘家里给她在老家说了亲事。
他们离开的那天,巷子格外安静。阿婆的馄饨摊前少了两个熟悉的身影,阁楼的吉他再没响过。只是偶尔,还能在电线杆上看见小伙子贴的寻人启事,纸张被雨水泡得发皱,照片上的人像渐渐模糊。
今年秋天,巷口突然开了家馄饨店。老板娘是个年轻姑娘,招牌上写着“叁十元情缘馄饨”。我进去尝鲜,发现就是阿婆的味道。姑娘说,她盘店时阿婆要价特别低,只要了叁十块转让费。“阿婆说,这条巷子需要这个味道。”
昨天路过馄饨店,听见熟悉的吉他声。那个小伙子坐在店里,姑娘正往他碗里挑紫菜。看见我,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回来找了她叁年。”桌上的价目表写着招牌馄饨叁十元,底下有行小字:加虾皮免费。
巷子还是那条巷子,只是梧桐又粗了一圈。阿婆已经不摆摊了,但每天都会来店里坐坐。她说看着年轻人在一起,就像看见从前的自己。我问她当年为什么收叁十块转让费,她眯着眼笑:“这巷子里的爱情啊,贵不过两百,便宜不过叁十,但总得让它流传下去。”
今夜又下雨了,馄饨店的灯还亮着。小伙子在教姑娘弹吉他,断断续续的琴声飘过湿漉漉的石板路。我想,所谓天长地久,大概就是这条巷子能装下的,所有两百块钱和叁十块钱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