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RITE AS 爸爸
WRITE AS 爸爸
夜里十一点，书房灯还亮着。屏幕上光标一闪一闪，像在催我。手指搁在键盘上，半天敲不出一个字。儿子早就睡了，屋里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。我想写点什么，可脑子里乱糟糟的，像塞了一团旧毛线。
当爹的，好像总有话想说，又总说不出口。话到嘴边，转个弯，变成一句“作业写完了没”或者“早点睡觉”。那些真正想说的，像河底的石头，被日常的流水盖得严严实实。儿子小时候，我还能把他扛在肩头，现在他个头快赶上我了，并肩走路，胳膊碰着胳膊，反而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。
前几天整理旧物，翻出一个铁皮盒子。里面是我爸的钢笔，英雄牌的，笔帽都有点锈了。我记得他总在晚饭后，就着台灯的光，在本子上写写划划。那时候我凑过去看，他就用大手盖住，笑着说：“去，玩你的去。”现在轮到我了，才咂摸出点滋味。他那是在写什么呢？是厂里的事，还是心里的事？或许，也只是想找个地方安放自己。
写作这事，对我来说，像个笨拙的出口。不是要写得多漂亮，多深刻。就是想把那些当爹的，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，找个地方搁一搁。对孩子成长的惊喜里，混着点儿怕自己跟不上的慌张；看着他翅膀硬了的高兴底下，藏着怕他飞太远的心酸。这些混在一块儿，不写出来，就在心里头滚，硌得慌。
我想起儿子上小学那会儿，老师让家长写“成长寄语”。我憋了一晚上，就写了两行：“好好吃饭，好好长大。”被孩子他妈笑话了半天。可现在看，那可能是我写过最实在的东西了。写作的真诚，大概就是这样吧，剥掉那些花里胡哨的，露出最本真的想法。为人父的感受，笨一点，直白一点，反而可能更贴肉，更真实。
现在的世界太快，信息像瀑布一样冲下来。我们被推着走，很少停下来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。写点什么，哪怕是几句，像是在急流里下个锚。让我想想，今天儿子出门前，好像特意回了一次头。那个眼神，是什么意思呢？是有什么话想说吗？还是我多心了？这些细微的瞬间，不记下来，就像水汽一样，太阳一晒就没了。
也许，每个爸爸心里都有一封长长的信，是写给孩子的，也是写给从前那个还没当爸爸的自己的。信里没什么大道理，可能就是某个下午，看着他睡着的侧脸；或者是他第一次顶嘴时，你心里那股又气又笑的劲儿。这些碎片，拼不出一个完美的父亲形象，但大概能拼出一个真实的、在学着当爹的男人。
光标还在闪。我吸了口气，敲下第一行字。写得好不好，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，我开始写了。就像当年我爸在灯下那样，把一些东西，从心里搬到纸上。这或许就是父辈之间，一种沉默的接力吧。写下去，那些沉甸甸的、温热的感受，才算有了着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