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人一个 b一个40
两个人一个 b一个40
老张蹲在马路牙子上,嘬了口快烧到过滤嘴的烟,眯着眼看我。半晌,他吐出个不成形的烟圈,慢悠悠开口:“你说,这人和人的缘分,是不是特奇怪?像我和老王,一个认死理儿,一个活泛得能滴水,愣是搅和了半辈子。”
他说的“产”和“40”,可不是什么密码黑话,是我俩年轻时互相起的外号。他那会儿在厂里开叠区的机床,技术拔尖,人也轴,认准的工艺路线九头牛拉不回,大伙儿就叫他“叠师傅”。我呢,那年正好四十,从别的部门调过来,人生地不熟,见谁都先递根烟,脸上堆着笑,他们就喊我“40”,听着像某种万能胶的型号。
我俩的工位挨着。起初,谁也看不上谁。我觉得他死板,机器是死的,人是活的,有些步骤明明能省点力气。他觉得我滑头,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,机器运转的章法,哪能说变就变?为了一道工序的顺序,我俩能在车间里争得面红耳赤,引得工友们围观看热闹。
转折是一次设备故障。那台老机床突然闹脾气,产物精度死活上不去。老张围着它转了两天,眉头锁成个“川”字,手册翻烂了也没辙。那天下午,我晃过去,没提技术,只说了句:“我老家那边,有台类似的旧机器,天潮了就容易‘犯轴’,得先‘暖’一阵,再干精细活。”这话没啥理论依据,纯粹是老师傅的土经验。
老张抬头瞪我一眼,没吭声。但第二天早上,我发现他提前来了半小时,给机器通了电,空转着“暖身”。嘿,奇了,那天活儿顺当极了。下班后,他磨磨蹭蹭,递给我一支比我的贵叁毛钱的烟。这事儿,我俩谁也没再提,但有什么东西,像那台被暖过的机器,开始松动、转圜。
打那以后,我们的相处模式变了。他还是那个严谨的“叠”,但我那些看似不着调的“野路子”,他会皱着眉听进去,然后自个儿琢磨。我呢,也渐渐品出他那份“轴”里的门道——那不是固执,是对手艺的敬畏。精度、安全、耐用,这些词儿在他心里有千斤重。
时代变得快,工厂改制,流水线更新换代。很多老伙计手忙脚乱,跟不上。我和老张,却好像成了个奇妙的组合。他负责吃透新机器的“铁律”,把操作规范摸得门儿清;我则负责琢磨怎么让这些冷冰冰的条例,更顺溜地融进老师傅们的手感里。我们俩,像一把剪刀的两片刃,看着各干各的,合起来才能剪开眼前的麻烦。
有回厂里引进了一套全自动系统,屏幕上一堆洋码子。年轻技术员讲得天花乱坠,老师傅们听得云里雾里。散了会,老张拉着我,对着说明书,他一个词一个词地啃,我就把他啃下来的硬骨头,掰碎了,揉成大伙能听懂的大白话。那段时间,车间的角落里,常能看到我俩,一个指着图纸念念有词,一个拿着粉笔在地上写写画画。
如今我们都退了休,偶尔还约着下棋。他走棋还是那股“叠”劲儿,步步为营,讲究章法。我嘛,偶尔还搞点“40”式的突发奇想,弄点险招。输赢早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这么多年,我们似乎都没试图改变对方,却不知不觉,在自己的体系里,为对方留下了一个接口。他的严谨,成了我那些“点子”的保险栓;我的变通,成了他那些“原则”的润滑剂。
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老张掐灭烟头,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:“走吧,老伴炖了汤。”我跟着站起来。是啊,哪有什么完美的个人,不过是两个有缺陷的零件,在生活的机床上一磨一合,凑合着转了几十年,倒也没散架。他是“叠”,我是“40”,两个简单的代号,凑在一起,却好像解开了不少复杂的题。这大概就是搭档的意义吧,不在于相同,而在于那份互补的默契,成了彼此最踏实的依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