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场主妻子
农场主妻子
鸡叫第叁遍的时候，我就得起了。天还黑着，东边只透出那么一丁点儿鱼肚白，灰蒙蒙的。推开厨房的门，那股子熟悉的、混合着干草和牲口气息的风就涌了进来，凉飕飕的，带着露水的味道。我系上围裙，先得把灶火捅开。这口老灶，跟了我怕有二十年了，火苗子舔着锅底的声音，听着就让人觉得踏实。
老李——就是我那口子，他比我起得更早些，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牛棚里忙活了。挤奶机的嗡嗡声隐隐约约传过来，成了这清晨的背景音。我们这日子，说不上多精彩，就是跟着日头走，跟着节气转。春天播种，夏天锄草，秋天收割，冬天守着炉火盘点一年。手上总有干不完的活计，心里却好像被这土地填得满满的。
早饭后，我得去侍弄屋后那片菜园子。这可是我的“自留地”，老李管大田，我管这一小片。番茄的架子该加固了，昨儿夜里风大；黄瓜藤又窜了一截，得给它引引路；生菜叶子水灵灵的，正好中午掐一把凉拌。蹲在地里，手指碰到湿润的泥土，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，是啥也替代不了的。我们这份生计，靠的就是这份对土地的精耕细作。不是蛮干，是得懂它的脾气，什么时候该浇水，什么时候该施肥，心里都得有一本明白账。
太阳渐渐高了，晒得人背上暖洋洋的。回屋的路上，看见老李开着拖拉机从远处的地头回来，车后扬起一阵薄薄的尘土。他冲我挥了挥手，尽管看不清脸，但我知道他肯定咧着嘴在笑。这么多年了，一个手势，一个身影，就啥都明白了。
中午饭得弄得扎实些。干体力活的人，肚子里不能缺油水。炖上一大锅土豆豆角，里面埋着几块五花肉，在灶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，香气能飘出老远。再切一盘自己腌的咸菜，爽口。吃饭的时候，我们话不多，多半是说说上午地里的情况，哪片苗长得旺，哪片好像招了虫子。这些话题，在外人听来或许枯燥，对我们，就是生活的全部脉络。
下午，有时我会帮着去捡捡鸡蛋，或者把晾晒的粮食翻一翻。更多的时候，是坐在院子的阴凉处，缝补些衣裳，或者就那么坐着。看着远处的麦田，在风里泛起一层一层的浪，绿油油的，一直铺到天边去。这时候，心里会出奇地静。城里人总说“慢生活”，来我们这儿体验。其实对我们来说，这不是“慢”，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，一步一个脚印，急不得。
我们的经营，谈不上什么大买卖，就是守着这份家业。除了种地养牲口，这几年，我也试着把多的鸡蛋、新鲜的蔬菜，还有自己做的酱，拿到附近的市集上去卖。不为赚多少钱，就是觉得好东西该让更多人尝尝。一来二去，也有了些固定的老主顾。这种靠着双手，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口碑，让人夜里睡得格外香甜。这是一种最朴素的可持续经营，不贪多，不冒进，就像这地里的庄稼，一季一季，稳稳当当地长。
黄昏是一天里我最喜欢的时辰。活儿干得差不多了，夕阳把天边染成橘红色，又慢慢变成绛紫。我和老李常常就坐在门廊的旧椅子上，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。远处的山峦变成沉默的剪影，近处的院子里，归巢的鸡发出咕咕的声响。
风里带着炊烟和田野的味道。我们或许会聊聊明天的天气，或许什么也不说。这份默契，是在无数个这样平凡的日日夜夜里，慢慢磨出来的。农场的生活，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，它是由无数个细微的、坚实的瞬间连接起来的。是清晨灶火的温度，是午后田间的风，是黄昏时分并肩看夕阳的沉默。这日子，就像我们脚下这片土地，或许看起来有些土气，却厚实，能托得住人，也养得起心。